第四章 確為真

　　“嗯。”孟十三神色如常。

　　若非她妖力不知何原因沒了，她何需用妖氣釣魚，且還是萬分微弱的妖氣。

　　擱在她還是完整的孟十三身上，她都不必把食指伸入水下，亦無需等這么片刻，僅需往岸上一站，不用妖力妖氣，靠著原形的吸引，魚蝦蟹等水中之物，都得即時往她身邊湊。

　　現(xiàn)在她一半是孟十三，一半是孟良辰，妖力沒了，妖氣微弱，妖魂被困人身，還不知是何緣故，讓她的妖魂遠(yuǎn)從金陵被劈到京城來，成了半個凡人。

　　得虧還剩下些微妖氣，不然她連肥美的鯉魚都吃不上。

　　想她堂堂蛐蟮大妖，竟落到如此田地。

　　也不知她遺留在老祖洞廟的軀殼怎么樣了……

　　孟十三感覺到食指被咬住了，飄遠(yuǎn)的思緒頓時飄回眼前，右手往上一提，一尾金鯉魚咬在她的食指上，被她一提就帶出了水面。

　　“小……”寶珠看到這一幕，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形容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了，震驚到連小姐二字都沒喊全。

　　孟十三任由金鯉魚咬著她的食指，把有她一只手長，有她仨拳頭粗的大金鯉提到木桶上方，輕啟唇瓣：“下去。”

　　大金鯉似是聽懂了，口一松，砰的一聲響，穩(wěn)穩(wěn)落入木桶之中。

　　魚頭往下落在桶底，魚尾朝上輕拍著桶沿，險(xiǎn)些裝不下這尾大金鯉。

　　寶珠就站在木桶邊，再次被震驚得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腦子里滿是大金鯉為何這般聽話的問號。

　　“帶回去，午膳就做魚吃?！泵鲜鳛榇笱缫驯俟?，然眼下她是孟良辰，有一半是人，尚需進(jìn)凡間之食。

　　她已了解到，原主生母留下的嫁妝里，現(xiàn)銀雖有，卻也在此十年間盡數(shù)用光，每月的月例三兩白銀，到原主手里能有一兩就算不錯了。

　　如此私庫無銀，原主是窮得叮當(dāng)響，為了給原主求得大夫進(jìn)府診脈，先時打點(diǎn)進(jìn)善方院的銀錢，還是寶珠和金銀用的她們的私房錢。

　　她們雖是泰辰院的一等大丫鬟，無奈卻是原主生母買的她們，身契在原主手里，自小伴著原主長大，跟著受了不少欺凌，莫說油水，不被克扣便是好的。

　　故而她們存點(diǎn)兒銀錢極為不易。

　　此番二人拿出所有家當(dāng)合起來三兩余，都盡數(shù)花在善方院那些負(fù)責(zé)守門的婆子，與負(fù)責(zé)通報(bào)行方便的管事仆婦的身上。

　　想想倆丫鬟十年才存下白銀三兩，再想想那滿屋子的值錢擺件，以及私庫中除了現(xiàn)銀布匹空空，其余皆是只能看不能動的大小件嫁妝，孟十三只覺得糟心得很。

　　十年來，連主子的膳食都慘不忍睹，身邊丫鬟的一日三餐只能是更糟糕。

　　雖然她并沒有看到倆丫鬟吃的什么，問她們也是吞吞吐吐的，卻可以想見以往和原主這個主子一樣，她們也是在吃食上一直被苛待著。

　　不必用妖力探測這具軀體，孟十三也能感覺到此人身的虛弱多病。

　　大病初愈，尚需吃食清淡些，以往原主的胃口極小，她得循序漸進(jìn)，慢慢地把胃口養(yǎng)大，把這具身子養(yǎng)好。

　　她還沒吃午食，倆丫鬟卻是已吃了些，這尾大金鯉既是她的午膳，也是她們的添食，應(yīng)當(dāng)足夠了。

　　與此同時，和秋水湖相對而建的軒轅臺上，帶著寶珠歡歡喜喜回泰辰院料理大金鯉的孟十三并不知曉，比她們主仆倆還要更早來到東南角的太子李壽，看到了整個過程。

　　并在他心里掀起一陣無窮盡的風(fēng)浪。

　　不知是在何時開始，李壽經(jīng)常會夢到一個女子，雖然夢中他從未與女子說過話，但他知道，那是他的太子妃。

　　有了這層認(rèn)知，自此再夢到她，他便卯足了勁兒想要看清她的臉，然每回都是怎么看都看不清。

　　夢到她的場景有許多，每個場景都令他印象深刻，甚至有些令他驚奇。

　　其中一個夢境，便是她以指探入水中，待魚兒咬上她的食指，她便笑嘻嘻地提起來，舉手到他面前，似是炫耀般，讓他看她的戰(zhàn)利品。

　　李壽還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他夢醒之后，回想著夢中情景，越想越覺得他真是夢她夢到魔障了，以指釣魚怎么可能會是真的？

　　而今日，此時此刻！

　　他親眼目睹到，以指釣魚確為真！

　　“殿下！”東宮侍衛(wèi)長季寬叉手站在軒轅臺底下稟道，“池南來了?！?/p>

　　李壽忽被打斷含著震驚的沉思，回首尋聲往臺下看，只見石階盡頭，除了季寬之外，還站著一個人。

　　孟家長房嫡長子，孟仁平，字池南。

　　“殿下?！泵先势皆诘紫滦卸Y。

　　李壽微微頷首：“且上來說話，正好孤有話問你?！?/p>

　　先孟皇后乃宗帝的發(fā)妻元后，生有長公主李琰，太子李壽。

　　可惜在當(dāng)年生李壽時難產(chǎn)，李壽剛落地發(fā)出一聲啼哭，強(qiáng)撐著一口氣兒，拼命將李壽平安生下而力竭的孟皇后聞聲，笑著雙眼一閉。

　　當(dāng)即薨逝。

　　隨著李壽滿百日，宗帝便下旨立嫡子李壽為東宮儲君。

　　孟皇后出身孟府，是孟天官的嫡女，乃現(xiàn)今長房二房公子小姐們的姑母，故而李壽自小與孟府親近，幼時經(jīng)常到孟府軒轅臺玩耍，長大后也經(jīng)常來來此靜坐。

　　因著孟皇后待字閨中時，喜登高眺望遠(yuǎn)處，孟天官寵溺閨女，便下令建了這軒轅臺。

　　他自曉事起得知此緣故，便經(jīng)常登此軒轅臺。

　　每每坐在此高處亭中，皆仿佛母后就在他身邊，與他并肩坐著，一同賞著美景。

　　“諾。”孟仁平看似平靜地一步一步拾階而上，實(shí)則心中十分不平靜。

　　季寬亦然。

　　兩人一人是東宮侍衛(wèi)長，一人是詹事府府丞，皆長期隨侍李壽左右，熟知李壽脾性，及各種禁忌與習(xí)慣。

　　往日莫說讓人上此軒轅臺了，饒是在臺下高聲一些，都是不準(zhǔn)許的。

　　是故軒轅臺周遭，對面的秋水湖周邊，按著慣例，這位殿下一來孟府，此東南角都得清理個干凈，不管活的死的，是人是物，皆一律不準(zhǔn)靠近東南角。

　　除了他們二人。

　　如此，也是季寬守在高臺石階之下，孟仁平坐于離高臺十?dāng)?shù)步之外的敞軒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