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明:寒門輔臣作者:寒梅驚雪時間:2024-05-12 17:20:02
一襲儒袍,七八處補(bǔ)丁。
梁恒看著顧正臣的衣著,一副窮酸落魄樣,心底已有所看輕。
目光上移,梁恒看到了一雙炯炯有神的丹鳳眼,這雙眼里沒有半分卑微,半分慌亂,一張清瘦且堅(jiān)毅的臉透著沉著與篤定。
“咿?”
梁恒微微驚嘆。
一甲子的歲月,見過元的崩潰,紅巾軍漫天,見過明的重建,大軍遠(yuǎn)征。無數(shù)的人臉上,不是驚慌失措,就是忐忑不安,不是惶惶不可終日,就是不知明日禍福生死,像眼前之人沉穩(wěn),任風(fēng)雨而不懼的人可不多見。
“你就是顧舉人?”
梁恒怎么都無法將眼前人與坊間傳聞的“雙目呆滯,窮經(jīng)傻氣”聯(lián)系起來。
顧正臣并不緊張,后世沒少登臺演講,這點(diǎn)小場面還是應(yīng)付得來,平靜地回了兩個字:“正是。”
梁恒看了看塵娘,見塵娘微微點(diǎn)頭,將桌上的幾頁《白蛇傳》拿在手中:“你寫的?”
顧正臣厚著臉皮點(diǎn)頭,用孔乙己的故事安慰自己,我沒有剽,呸,我沒有剽竊。
讀書人的事,怎么能算剽……
“可愿說說這《白蛇傳》因何而生?”
梁恒對戲背后的事很感興趣。
顧正臣自顧自走向椅子坐了下來,在梁恒挑動眉頭時開口:“唐時志怪小說《博異志》李黃篇中記載有故事,白衣之姝,綽約有絕代之色……及去尋舊宅所,乃空園,往往有巨白蛇在樹下。宋時話本《西湖三塔記》,詳說了奚真人斗法白蛇之故事……”
后世對《白蛇傳》的起源雖有爭議,可故事定型的標(biāo)志沒爭議,那就是《警世通言》卷二十八《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
《警世通言》是馮夢龍寫的,他要等兩百年之后才出世,想來兩個人是不會有版權(quán)沖突了……
梁恒很喜歡《白蛇傳》的故事,白蛇不再是以美色迷人的蛇妖,而是成為善良癡情、機(jī)警果敢的市井女子,更入人心,更動人心。
“后部分的故事在哪里?”
梁恒急切地問。
顧正臣指了指自己的頭,笑而不語。
梁恒清楚,顧正臣送戲文、投自己所好,是有所圖,低頭看著戲文,沉吟道:“說吧,你想要什么。”
顧正臣坦然地說:“錢?!?/p>
塵娘看著顧正臣,輕聲說:“你可是讀書人啊,如此直接談錢,是不是有失身份?”
顧正臣直言:“相比起失了身份,我更不想失去親人。君子固窮守節(jié)沒錯,但至少也應(yīng)該保證有飯吃吧,連生理需求都沒解決,就妄談第五需求,是不是太白癡了?”
“生理需求,第五需求,是什么?”
梁恒有些疑惑。
塵娘也聽不懂,梁逢陽更是搖頭,自己也沒聽聞過。
顧正臣想要將話題繞過去,可梁恒是個死板的人,認(rèn)準(zhǔn)的砂鍋一定要打破,無奈的顧正臣只好說:“在馬——在我看來,人的需求分五等,如五層塔,最下面的是生理需求,即有飯吃,有衣服穿,第二層是安全?!?/p>
“安全如何解釋?”
“呃,就是能一直有飯吃,一直有衣服穿?!?/p>
“哦,繼續(xù)?!?/p>
“第三層是交朋友,第四層是受人敬重,第五層是——光宗耀祖?!?/p>
顧正臣擔(dān)心梁恒追問,直接把自我實(shí)現(xiàn)改成了光宗耀祖,這對于大明士人而言,應(yīng)該算是最終極的目標(biāo)了吧。
梁恒深深看著顧正臣,這五類需求聽起來簡單,可如此凝練的總結(jié)、層次劃分,若沒有對人性的琢磨與認(rèn)識,斷做不到!
“戲文《白蛇傳》,作價幾何?”
梁恒收斂心思,詢問。
顧正臣提起右手,張開五根手指。
“五貫?”
“沒錯?!?/p>
“滾!”
“梁老,你就不能還個價?”
“五百文?!?/p>
“告辭!”
“等等,那什么,一貫,足夠多了吧?”
梁恒看著一只腳邁出門的顧正臣,連忙喊。
顧正臣走出門,回過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卷文稿,不退讓地說:“兩貫,少一文我就讓這《白蛇傳》永不見天日,至于后面法海如何收拾白蛇,又如何留下‘水漫金山,雷峰塔倒’的咒語,你是看不到了……”
梁恒手有些哆嗦,自己被一個窮酸秀才勒索了??珊竺姘啄镒拥降渍恿?,實(shí)在是吊人胃口啊。
“拿錢給他!”
梁恒看向梁逢陽,梁逢陽嘴角微顫,就這點(diǎn)戲文,他竟然要兩貫錢啊,黑心的顧正臣。
“要銅錢。”
顧正臣喊了一嗓子,梁逢陽一個趔趄。
沒過多久,梁逢陽將一鼓囊囊的手帕丟給顧正臣,一臉陰沉,顧正臣打開看了看,一串串的銅錢,還想點(diǎn)數(shù),只不過見梁逢陽、梁恒黑著臉,多少有點(diǎn)不合適,這才訕訕拿出文稿:“梁老,這是戲文的中間部分,至于最后的內(nèi)容,還需要等明日。”
“你這小子就不能全寫完了再給我討價還價?”
梁恒差點(diǎn)暴走。
顧正臣呵呵笑著,將錢放入懷中,對梁恒說:“拜托梁老不要對任何人說起《白蛇傳》是顧某所寫?!?/p>
梁恒接過文稿,有些驚訝地看著顧正臣:“為何,這《白蛇傳》很可能會風(fēng)靡于世,你不想留名?”
顧正臣笑著說:“我可是要入朝為官的人,頂著一頭樂人的帽子并不合適?!?/p>
自己不是老朱的兒子朱權(quán),也不是老朱的孫子朱有燉,人家寫戲文那是風(fēng)雅,一個舉人,一個官員寫戲文,不知名還好說,知名了說不得處處是麻煩。
梁恒目安排梁逢陽送顧正臣離開,側(cè)身看向塵娘:“此人如何?”
塵娘搖了搖頭,眼角的皺紋更深了:“懂人心世故,知進(jìn)退分寸,不是一個書呆子。”
梁逢陽返回,梁恒翻看著戲文,嚴(yán)肅地說:“在談?wù)撔枨髸r,顧正臣出現(xiàn)口誤,他應(yīng)該是想說‘在馬’什么的先生看來,查一查,看看有什么馬姓高人?!?/p>
“姓馬?”
梁逢陽沉思了下,緩緩說:“父親,我聽下人說起過,前些日子顧舉人有些瘋傻,跳到湖里大喊什么馬德草,會不會是此人?”
梁恒一臉凝重,拿著戲文扇著風(fēng)說:“興許顧舉人的改變與這神秘的馬德草有關(guān),讓人留意下,能結(jié)好就結(jié)好,不能結(jié)好也不要得罪。聽說右丞相汪廣洋被貶為廣東行省參政,胡惟庸獨(dú)專中書省事務(wù),我總感覺,這天變得令人不安,只希望別殃及我們這些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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