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期二開始正式上課，大一要上早修，七點半就要到教室。

　　吳敏莉怕自己起不來，開了好幾個鬧鐘。第一個鬧鐘響的時候，江一笙迷迷糊糊地從枕頭旁邊摸到手機，一看才5：30，然后倒頭再睡過去。

　　鬧鐘的主人遲遲沒醒，過了好久才把鈴聲關(guān)掉。

　　早上起來的時候，江一笙就有點頭疼，她睡眠一直不太好，被吵到后顯然是沒睡夠。

　　她揉了揉太陽穴，整理了一下要帶的課本就出了門，何悅連忙拎著帆布包跟上去，安靜的走廊過道里傳來她響亮的聲音。

　　“江一笙！你等等我呀！”

　　江一笙只好停下等她。

　　不喜歡歸不喜歡，這世上還沒有江一笙足夠討厭的人，何況她不愿意把關(guān)系搞僵，她喜歡將所有事物都維持在和諧的水平線上，哪怕只是表面和平。

　　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溫柔不是么？

　　就算是太陽，過強的紫外線也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兩個人下樓的時候，宿管阿姨正在宿舍樓門口站崗，江一笙抿了個甜甜的笑容朝她點頭問好，“阿姨早上好！”

　　宿管阿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笑著擺了擺自己胖乎乎的手，直到江一笙被何悅拉著走遠了她才放下手。

　　小姑娘真有禮貌，穿得也好，像個洋娃娃似的。

　　一棟樓百來個人里，宿管阿姨一下就記住了這個笑起來可甜可甜的小姑娘。

　　食堂打飯的阿姨也一樣。

　　江一笙掃了一圈食堂供應的早餐，最后靠在窗口問阿姨有沒有白粥，阿姨輕呼了一聲，笑著指了指最里邊的窗口。

　　“你聲音真好聽，頭發(fā)是你自己編的么？”

　　“謝謝阿姨，我自己編的?！?/p>

　　江一笙靦腆一笑，今天穿的是一條中華風的lo裙，所以在頭上打了兩條細麻花，彎過來后做了個古風的造型，她發(fā)現(xiàn)好像這樣的風格比較討大人喜歡。

　　何悅啃著油條坐在餐桌前看江一笙買粥，順便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她今天的裝扮，最后冷哼一聲。

　　她學不來江一笙甜美的聲線，她長得好看，身材也好，還會唱歌，對江一笙說不上嫉妒，只是因為昨天那個學長的事心里不太開心。

　　是那種自己明明比江一笙漂亮，卻被忽視的失落感。

　　等江一笙端了粥走過來坐下，她就探過頭輕聲問她：“一笙，你和學長聊得怎么樣？”

　　江一笙舀了一勺粥，細細吹涼后抿了一口，何悅一說她才想起來昨天手機上那三條通知消息，她咽下白粥，神色不變地回道：“沒有聊呀?！?/p>

　　“怎么會！一句話都沒聊么？”

　　“沒有誒?！?/p>

　　“那你知道學長叫什么嘛？”

　　“不知道呀?！?/p>

　　江一笙見她還要再問些什么，干脆笑著搖了搖頭，“快點吃早餐，走去教室要十五分鐘呢?！?/p>

　　何悅這才作罷。

　　***

　　早修課的座位是隨便坐的，反正也沒有老師，但是上課的時候就有些犯愁了。

　　沒有人坐第一排。

　　老師來的時候看到第一排沒人可能會不高興。

　　江一笙喜歡坐第二排，因為第一排離講臺近，老師帶著麥講課聲音太響了，她聽著難受。

　　可她們來得晚，第二排的座位已經(jīng)坐滿了，何悅想往后坐，江一笙猶豫了下，還是在第一排找了個離講臺稍遠一些的座位坐下。

　　何悅撅著嘴，在她旁邊落座。

　　這節(jié)課的授課老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之后就開始上課，講課聲音很溫柔，江一笙聽得認真，做了滿滿三頁的筆記。

　　專業(yè)課在普通教室上，大課間二十分鐘休息，要去下一節(jié)課的教室，公選課是所有新聞傳播專業(yè)的學生一起在階梯教室上課。

　　大學的課堂紀律并不嚴格，除了個別嚴肅的老師有特別要求不許玩手機，見一個沒收一個之外，大多數(shù)老師都懶得去約束你，只要求手機靜音。

　　幾節(jié)課下來算是稍微適應了大學的課堂。

　　晚上江一笙正在打游戲的時候，何悅突然拍了拍她肩膀，江一笙右手一顫，按錯了個技能。

　　打字跟隊友說了對不起，江一笙好脾氣地問她：“怎么了？”

　　“你以后想學什么??？”

　　M大的新聞傳播學專業(yè)到了大二的時候還要分流，分成新聞學和廣告學。班會的時候輔導員和班主任都有提到，也分別介紹了新聞學和廣告學主要學習的內(nèi)容。

　　江一笙當初填志愿的時候就是奔著廣告學才選的新聞傳播學專業(yè)，所以想也沒想就告訴她，“廣告?！?/p>

　　專業(yè)方向是全宿舍都關(guān)心的問題，看劇的黃怡婷也暫停視頻搬了椅子過來討論，“我也想學廣告。”

　　何悅一臉崩潰，“??！你們都學廣告，就我想學新聞啊……”

　　“分了專業(yè)會不會再分寢?。磕俏业綍r候又要和新室友相處了?！?/p>

　　“悅悅，我也準備學新聞，”吳敏莉扭過頭來，“就算分寢，我們應該也是一個宿舍吧?！?/p>

　　江一笙看到何悅臉色一僵，但很快又笑得很高興。

　　三個人聊得很起勁，江一笙想了想，給隊友打字說了聲不玩了，關(guān)了游戲和她們一起聊天。

　　總不能不合群，適當?shù)丶尤肴后w活動和聊天，才不會讓人排斥。

　　于是四個人從專業(yè)聊到以后找工作，又從找工作聊到找對象，一直聊到凌晨才各自爬上床睡覺。

　　次日再醒來的時候，無形間四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親密了許多。

　　女生的友誼真奇妙。

　　***

　　大一的課程并不繁忙，尤其是周三下午是社團活動日，全校性放假，所以眨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

　　江一笙本來打算這周末搬出去住，但是下周就要開始軍訓了，訓練太累的話不想自己做飯，加上最近宿舍氛圍還可以，所以臨時改了主意，等軍訓完再搬出去。

　　W大的食堂還可以，她能再吃幾天食堂的飯菜。

　　她在微信上跟江采凝說的時候，吳敏莉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

　　一開嗓就把江一笙嚇了一跳。

　　宿舍四個人里只有她說話時細聲細語的，但她們平時說話也是正常音量，沒想到打電話時就跟潑婦罵街似的，要不是開頭江一笙聽懂了“媽媽”兩個字，還以為吳敏莉在跟仇人打電話呢。

　　她耳朵有些吃不消，看架勢吳敏莉還要聊上個把時間。

　　“悅悅，要一起出去逛逛么？”

　　“誒？你居然想出門了？”

　　何悅一臉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飛快打開鏡子給自己補了個妝，“我還以為打游戲的都是宅女呢。”

　　江一笙也給自己抹了個口紅，心想自己確實是宅女，抿了抿唇把口紅抿勻了，嘴上卻說：“出去走走也挺好的，買點東西回來。”

　　結(jié)果出了門，何悅看了眼手機消息，又說有學長約自己出去吃晚飯，不和她一起逛了。

　　何悅笑得極其曖昧，就差沒直接告訴江一笙自己有人追了。

　　女孩子的虛榮心輕而易見，江一笙順著她的心思打笑她幾句。

　　兩個人出了宿舍樓就分道揚鑣。

　　她看著何悅愉快的背影，上揚的嘴角瞬間落下，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往商場走去。

　　只有路上碰到一直朝她看的女生才偶爾抬頭沖對方甜甜一笑。

　　她對于逛商場沒什么興趣，只是喜歡漫無目的得走走，恰好商場是那么一個比較合適的地方而已。

　　顧思又端了碗牛奶蹲在路邊，只是今天小奶貓沒來，卻蹲到了幾天沒見的少女。

　　對方明顯也看見他了，然后腳步一頓，加快了步伐。

　　他沒干什么壞事吧？

　　垂眸，指尖頂著瓷碗邊一推，打翻了牛奶。

　　顧思雙手插在褲兜里站起身，邁著大長腿慢悠悠地跟在少女十米外的后方。

　　江一笙自然沒察覺，這會兒差不多到了晚飯的時間點，路上人多，到了商場后環(huán)境更喧鬧，饒是心思再細膩也猜不到只有一面之緣的學長會這么大膽地尾隨她。

　　顧思不覺得自己變態(tài)，他只是無聊，想看看她一個人會做什么，他一個人的時候就不知道能干嘛，說不定可以參考一下。

　　于是他跟著少女在商場一樓繞了一個大圈，買了一個車輪餅，在二樓繞了一個大圈，吃完車輪餅買了一個甜筒，在三樓繞了一圈，吃完甜筒買了一個泡芙，在四樓繞了一圈，吃完泡芙買了一杯奶茶，最后喝著奶茶又從五樓下來，到一樓的鮮花店買了一支粉玫瑰。

　　明明是比自己發(fā)呆更無聊的事，顧思卻看得頗有興趣，甚至在目送少女離開后，自己又從一樓逛到了五樓，再回到一樓的鮮花店買了支紅玫瑰。

　　以至于他帶著紅玫瑰回去的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穿著黑襯衫渾身散發(fā)生人勿進氣息的少年，低著頭慢悠悠地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手里拈了朵鮮紅的玫瑰，乍看之下竟然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忽然他停下腳步，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攤開拈著玫瑰花的右手——食指被花刺刮破了皮，沁出絲絲鮮血。

　　花店老板忘記給他的玫瑰花去刺了。

　　有膽子大的女生見他站著不動，便在同伴的慫恿下幾步走到少年面前，仰著一張自信的漂亮臉龐，語氣輕佻地搭訕。

　　“帥哥，加個微信唄？”

　　顧思懶懶掀起眼皮看了女生一眼，握緊了手里的玫瑰花，直到感覺掌心好幾處傳來疼痛才松開手，然后慢慢地，珍重地將掌心在女生眼前攤開。

　　“你有病吧！”

　　女生尖叫一聲，拉著同伴慌慌張張跑了。

　　掌心里一片血跡，還有傷口在往外冒血，怪瘆人的。

　　顧思眼里閃過一絲嘲諷，若無其事地彎腰撿起滾落在地上的沾了血的紅玫瑰。

　　等回到住的地方，也不急著洗手，而是先找了個適合插花的玻璃瓶，灌了點水，把花瓣已經(jīng)有些破碎的玫瑰花插進瓶里，然后才洗干凈手。

　　最后開燈。

　　空蕩的客廳一下明亮起來，然而冷白色的燈光并沒有為這里增添一絲溫度。

　　灰白色的墻紙、灰色的沙發(fā)、從來沒有感受過飯菜熱度的餐桌……墻壁上的時鐘發(fā)出滴答滴答的機械聲，顧思無力地一頭扎進沙發(fā)。

　　半晌，他抬眸直愣愣盯著桌上的紅玫瑰。

　　那是房間里唯一鮮明的色彩。

　　如同他空白冷清的世界里突然躥出了一團火苗，即便可能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