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雄英，你能不能告訴皇爺爺，這些東西是誰教你的？”

“門外你那個學(xué)儒家經(jīng)義都快學(xué)傻了的爹，還沒有這個本事!更不可能說出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話來！”

來了!

朱雄英聞言心中不由一凜，暗自深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太祖爺對自己的考驗到了!

“是孫兒自己平日里看書......瞎琢磨出來的呀!”

朱雄英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

腐儒誤國啊！

終大明一朝，這種現(xiàn)象普遍存在，并且愈演愈烈!

朱雄英這并非空口白話，而是有感而發(fā)!

如大明末年的東林黨，便是最好的例證！

這是一部始終伴隨中原王朝，尤其自兩宋以來的血淚史！

太祖爺雙眸閃過驚異之色，并未在此話題上過多追問。

有些東西不必追根究底，是真是假，時間定會給出答案。

何況他是朱元璋，他想知道的事情，還沒有不知道的可能！

他笑呵呵地詢問道:“既然不想學(xué)儒學(xué)，那英兒想學(xué)什么？”

英兒!

別小看這稱呼之中簡簡單單一個字的變化，意義卻是非同凡響!

至少代表著一點：他朱雄英，成功入了太祖爺?shù)姆ㄑ?

朱雄英抬頭看了一眼太祖爺腦門上的好感值：七十二！

果然有效！

第一步，成了!

朱雄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答道:“英兒想學(xué)，諸子百家!”

“嗯？諸子......百家？”

“對!諸子百家!”

愛孫的回答令朱元璋有些始料不及，他從未曾想到眼前這個年僅八歲的稚童竟然有著這般遠大的志向!

諸子百家??！

那是一個璀璨的時代！

先秦之時，儒學(xué)未成為顯學(xué)之前，都不過只是諸子百家之一!

太祖爺強行掩飾住內(nèi)心的震驚，面不改色地追問道:“為何要習(xí)諸子百家？許多人窮經(jīng)皓首學(xué)習(xí)儒學(xué)都難免碌碌無為，蹉跎一生，你竟想要習(xí)從諸子百家，不覺得累嗎？”

似乎為了掩藏內(nèi)心的震驚，太祖爺起身踱步開口道：“皇子皇孫，是王朝的血脈！是國家的儲君！是社稷之棟梁！”

“世人都以為龍子龍孫的生活安逸無比，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靡生活，卻不知歷代圣賢君主，皆把培養(yǎng)皇子皇孫視為重中之重之事，因而圣君之子孫常?？嗖豢把裕瑑H學(xué)一項便要苦心孤詣、嘔心瀝血十八年之久！”

“而后還要習(xí)政、立業(yè)、事君、戍邊等等，致使歷朝歷代皇子們都喜沙場建功，唯獨受不了這書案之苦，你這半大小子何德何能，竟敢口出狂言想要學(xué)習(xí)諸子百家？”

眼見朱雄英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太祖爺心中暗自竊喜。

這是當(dāng)年宋濂那個老秀才勸諫自己的話，沒想到今日倒是派上用場了。

朱雄英的確沒想到太祖爺如此牛逼，看得如此透徹，說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為了心中的謀劃，他還是抑揚頓挫地高聲開口回答道。

“采他山之石以攻玉，納百家之長以厚己!”

“儒學(xué)雖是顯學(xué)，卻有著難以抹除的缺點!”

“比如此刻正站在門外仁厚無雙的父親，便是最好的力證!”

太祖爺聞言頓時冷哼了一聲，顯然對于便宜老爹過度的仁厚頗為不忿，對于愛孫的那句話也算是有了深刻的認(rèn)知!

自己那個好太子，不就是自幼習(xí)從儒學(xué)的典型代表嗎？

朱雄英因腹誹老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xù)開口道：“儒家主‘仁’，兵家主‘殺’，法家主‘律’，墨家主‘格物致知’，道家主‘無為而治’，名家主‘縱橫辯駁’，陰陽家主‘五行陰陽’!”

“百家之術(shù)皆有優(yōu)劣之處，孫兒想要做的便是，取百家之長，為我所用!”

其實在與父親確定面圣后，朱雄英便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因為此次面見太祖爺，意義極其重大。

他早早地打開了外掛，眼睛不眨地觀察著好感值的變化，一顆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兒。

一口氣念完了心中的腹稿，朱雄英這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太祖爺不知何時起竟瞇著雙眼打量自己，宛如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他的這副姿態(tài)令朱雄英呼吸都有些困難，仿佛正在面對一只張開血盆大口、正欲擇人而噬的猙獰巨獸!

氣場強大，霸道無雙！

“英兒，你想習(xí)武，那需擇一兵器!”

“你想，選什么？”

來了!

太祖爺?shù)牡诙慰简?

他并未對自己的那番說辭做出任何評價，而是徑直拋出了第二道考驗！

朱雄英裝作興奮且激動地回答道:“孫兒想學(xué)劍!”

“哦？學(xué)劍？為何學(xué)劍？”

太祖爺眼中的欣賞之意愈發(fā)濃厚，好感值也上升了三點，卻是面不改色地追問道。

“槍乃百兵之王，非將帥之才不可練!”

“棍乃百兵之祖，非仁人義士不可練!”

“刀乃百兵之膽，非決絕死士不可練!”

“至于斧鉞鉤叉，非江湖人士不可練！”

朱雄英稚嫩的聲音回蕩在空闊的大殿之中，太祖爺臉上面無表情，雙眼之中的喜色卻是愈發(fā)濃郁。

“而劍，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

“漢高祖仗三尺劍，斬白蛇起義而得天下！皇爺爺提三尺青鋒，橫掃群雄而得天下！劍，無疑是‘百兵之君’!”

“孫兒習(xí)武，自當(dāng)學(xué)劍，以劍掃平不服之聲，以劍屠滅不臣之人，以手中之劍御天下!”

朱雄英表面上講的大義凜然，言之鑿鑿，心中卻是吐槽不已。

倘若不是為了給這位主宰天下的老爺子留下一個好印象，誰閑的無聊沒事學(xué)劍（賤）?。?/p>

倘若他朱雄英敢說自己想學(xué)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指定日后皇位沒他的份兒!

學(xué)了那些玩意兒還做什么皇帝？

扛著斧鉞鉤叉，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

去北境砍韃子去吧，說不準(zhǔn)還能混個三軍猛將的名頭！

太祖爺聽得熱血澎湃，表面上卻是沒有任何異常。

百兵之君!

好一個“百兵之君”!

小小稚童，齲齒小兒，年幼無知，倒是什么都敢說??！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對了，隨你的父親去看看皇后!”

足足沉寂了片刻，太祖爺才輕咳了一聲，淡然開口道。

朱雄英滿臉喜色地小跑著沖了出去，留下太祖爺一人陷入了沉思。

雖然太祖爺并未給出明確的答復(fù)，但朱雄英卻知道計劃已經(jīng)成功了!

因為，太祖爺潛藏在雙眸之中的喜色，被時刻觀察他的朱雄英成功捕捉到了!

即便太祖爺已經(jīng)恐怖到了連情緒都可以偽裝的地步，但他腦門上的好感值卻不會騙自己！

朱雄英心中一塊大石悄然落地，不著痕跡地舒展了一下因緊張到極致而有些發(fā)麻的四肢。

此次入宮面圣，目的有三。

其一，朱雄英不想過早入文淵閣!

每日學(xué)習(xí)晦澀難懂的儒學(xué)經(jīng)義倒還是小事，教書先生是古板老頭兒李希顏那也是小事!

關(guān)鍵問題在于，文淵閣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眾年幼皇子進德修業(yè)的地方!

除了秦王、晉王、燕王等已經(jīng)成年就藩的皇子外，尚未成年的皇子都要前往文淵閣進學(xué)啟蒙。

這一眾皇子將來都是手握數(shù)十萬重兵的邊塞諸王！

朱雄英何德何能，能夠與一眾皇叔一同學(xué)習(xí)？

亂了輩分倒是其次，他不想這么快就進入到某些人的眼中，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尤其是那位正在北平燕王府磨刀霍霍的皇四叔，朱棣!

但圣旨已下，這文淵閣他不去也得去了，至少需要等到那個人入京！

其二，因袁凱之事，太祖爺與便宜老子的關(guān)系搞得有些僵，從方才喝令朱標(biāo)去門外守著便可看出，太祖爺心中仍有怒氣未消!

袁凱文采過人，寫得一手好詩，得以成為了天子近臣，日子過得滋潤無比。

但前些日子因胡惟庸大案，太祖爺想要處死一批囚犯，便宜老子朱標(biāo)嫌太祖爺太狠，于是想為他們減刑，二人因此常常爭辯，矛盾就這樣驟然出現(xiàn)。

有時候理念不和，那可是相當(dāng)致命的一件事！

太祖爺就問及近臣袁凱此事，這個近臣因那句首鼠兩端的話被太祖爺惡之，于是只能佯裝瘋了，試圖致仕歸鄉(xiāng)，以保全身家性命。

而因袁凱之事，太祖爺與便宜老子不和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愈演愈烈，即便是朱雄英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皇位著想，進行一波反向勸諫。

朱雄英剛才看似將自己老子的壞話，實則是在向太祖爺反向進言。

自家老子朱標(biāo)本就是一個自幼習(xí)從儒家圣言之人，性格過于仁厚了些不是正?，F(xiàn)象嗎？

儒學(xué)主“仁”，一向強調(diào)重教化、輕刑罰，崇尚仁義，提倡仁政!

從這方面而言，太子朱標(biāo)做的簡直不能太好!

其實縱觀太祖爺?shù)囊簧麑Ρ阋死献佣紭O其愛護，朱雄英心中所憂不甚，此舉也是加個保險罷了。

其三，學(xué)習(xí)諸子百家是朱雄英臨時提出的一個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通過這個借口接近那位智者!

一個精通諸子百家，善詩工書，佛法高深，智計過人的大和尚!

大和尚本與太祖爺是至交好友，常出入內(nèi)廷與太祖爺坐而論道，但因參與朝政過多為權(quán)臣所忌，一場陰謀由此展開。

大和尚好友受到誣陷牽扯到胡惟庸案中，他也因此險些喪命，幸得太祖爺網(wǎng)開一面，得以免官去職、退居安徽鳳陽水西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