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香盈袖

一對如意方被震碎，孟嬴那邊還不知道情，王后這邊卻已經(jīng)遣了乳娘過來。

入了夜時分，老嬤嬤弓著身、攏著袖，迎著霜雪疾疾的走在這宮道上，朝著大公主宮殿的方向前去。

對公主宮中的人說明了來意，王后想見見這個新進宮的齊姬。

孟嬴卻是覺得不妥，早先才與王后不和，現(xiàn)在王后又著手來要自己的人，這怎么想都覺得這當(dāng)中有些貓膩。

但是，那老嬤嬤卻是混跡宮中多年，做事老道。

她對孟嬴說：“王后有令，入宮人等都須花名入冊。如今長公主帶來著個身份不明不白的人進宮，老奴只是奉命辦事而已，對她例行盤查再入冊，并無其他，還望公主見諒，不要為難老奴?！?/p>

孟嬴聽她這么一講，也沒有了反對的理由，只是轉(zhuǎn)頭過去吩咐了齊姬一句，“萬事須得小心謹慎。”隨后便讓嬤嬤帶她走。

見齊姬被帶走，孟嬴的心里始終惴惴不安，讓宮婢在宮門口多添了一盞燈，天黑路滑，等齊姬回來的時候也好找著路。

齊姬跟隨在嬤嬤的身后，踏著霜雪謹慎的朝著前方走去，前往風(fēng)華殿中的時候，她被晾在宮外許久，直到王后召見了，她才進去。

跪倒在地上，齊姬拜見王后，“民女齊姬，叩見王后娘娘?！?/p>

經(jīng)過一番洗漱的齊姬，換下了干凈的衣裳，雖杏目含怯，卻出落得猶似出水的芙蓉，即便是此刻風(fēng)華殿中燈火黯了些許，卻絲毫不影響她的風(fēng)韻。

王后側(cè)臥在錦榻上，冷冷一哼，“長公主這心思倒是令人費解了，無緣無故帶了一個齊國的人進宮，這當(dāng)中的意思，就真真令人深思?！?/p>

齊姬聽得這話，不敢開口。但是心中卻也明白了孟嬴在她出門的時候那番吩咐，看樣子這王后娘娘也不是個好與之人。

王后依舊冷言冷語，“公主救下了刺客一事，陛下不追究，本宮也不好再抓著不放，但是，這宮規(guī)卻是不能枉顧，你是否留在宮中，還需我這后宮之主點頭答應(yīng)才行?！?/p>

齊姬雙手交疊，再拜了一拜，懇求著道：“求王后娘娘憐情，齊姬家毀人亡，孤身流落咸陽，懇求王后娘娘恩準(zhǔn)留在宮中，奴婢定然不敢造次。”

聽后，王后卻是笑了起來，“要想在宮里留條活路，這太簡單了。”說著，王后卻是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近齊姬的面前，“但是，本宮要你辦一件事?！?/p>

齊姬凜然，抬首起來一瞥王后的鳳儀，被她那鳳目之中的凌厲嚇得又再次低頭下去。

王后道：“要你做的也簡單，你只需要到大王面前作證，水月庵上那棵靈芝根本就不是什么祥瑞，而是長公主故弄玄虛，蠱惑臣民，用來欺瞞大王的，如此……便好了?！?/p>

“奴婢不敢，”齊姬顫抖出聲，“奴婢遇到公主車駕之時，是在咸陽大街上……”

“誰管你是在哪里遇到她的，”王后怒斥了一聲出來，一揮衣袖，憤然之色慷慨，“我要的就是她在大王面前無立足之地，與我王后作對，絕無好下場?！?/p>

“這是分明陷害?！饼R姬喃喃的說著，臉上毫無血色。

王后彎身下去，輕蔑一笑，“是不是陷害，你就到外面跪著好好想想，等什么時候想清楚了，再進殿來?！?/p>

王后命下，齊姬無可反抗，只能在宮人的鉗制下到殿外跪著。

更深夜重，齊姬跪在這冰涼的玉階上，原本就凍得寒了，加上這天上雪濃，沒過一會兒，頭上便是厚厚的一層霜雪，膝蓋上更是凍得麻木了起來。

只是，她望著風(fēng)華殿中因為王后覺得燈光過于刺眼，又讓人滅了幾盞，這下更顯得周圍孤凄冰冷了，齊姬的心頭也更籠罩上了一層寒意。

她的心中也明白，王后根本不會將她一個小小孤女放在眼中，她最想做的是對付長公主，這意思已經(jīng)是再明顯不過了。

但是，陷害孟嬴容易，可說到底孟嬴對自己有恩，如果不是她的話，自己可能早在咸陽街上被歹人販賣了，又哪能這么輕易的入了咸陽宮？

可她來咸陽便是為了混入這宮中的，在咸陽中流落時日許久，終于今日遇到了長公主車駕，公主心善才有這機會。

她現(xiàn)在落在王后手中，難道什么都還沒做，就這么白白在外面凍死去？

越想著，她的心就越發(fā)得寒了下去，眼淚也落了下來，緊緊的將手緊握成拳，“我想做的事情還沒做，絕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

正欲啟齒起身的時候，卻聽得宮外有動靜過來，宮燈雙盞在前頭引路，打斷了齊姬正要喊話的勢頭。

只見那雙盞宮燈的后面，兩行侍衛(wèi)侍女各成行，嬴籍在其中，孟嬴也在其中。但是，看孟嬴扶著秦王的身影，卻像是酒醉的模樣，令人費解。

“大王駕到?！?/p>

王后里邊原本黯了下來的燈火，在這一刻卻是忙忙的亮了起來，王后鳳駕趕緊出來，“見過大王?！彼男睦镌谶@一刻也揣測不定，“深冬夜重，不知大王駕臨……”

王后話還沒說完，秦王便跨步上前，“寡人就是聽聞，王后這里每冬都埋有佳釀，開之千里傳香，聞之能使人心醉。如今深冬正隆，寡人今晚正好酒興正濃，特來淺嘗，特來淺嘗……”

聽聞……

王后心中聽著覺得蹊蹺，但是看到孟嬴跟在其后，心里多少也能猜測得到幾分。

想必是孟嬴見齊姬久久不回去，知道在這里必定受了刁難，如果不設(shè)法搭救的話，恐怕是沒命回去了。所以，不惜將秦王深夜從其他美人宮中將嬴籍誆騙了過來。

這王后宮中，哪有每年深埋的佳釀？這不是存心讓王后下不來臺嗎？

說無此酒掃了秦王的酒興，說有……又哪里來的佳釀？

這個孟嬴，真是拋給了她一個大難題，王后過來接替孟嬴的位置扶了秦王進殿，不免瞟了孟嬴一下，心里不快。

見王后扶著秦王進殿，孟嬴特意退了幾步，退到齊姬的身旁，輕聲問道：“你還好吧？幸好將王兄從玉美人那里拉了過來，委屈你了?！闭f著，朝著里面走去，順勢輕拍了拍齊姬的肩頭，讓她心安。

齊姬見著孟嬴緊隨著進殿的身影，忽然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一心想著救自己，可是自己剛才，卻有那么一刻松動了，想應(yīng)了王后的要求。

殿內(nèi)燈火通明，照得人影灼灼。

大王問道：“這夜已經(jīng)深了，王后卻還未就寢，所為何事??？”

王后微微欠身，想要開口的時候，孟嬴卻先聲奪人，“稟王兄，只因我今天自宮外帶回一孤女，宮中未曾記載入冊，王后也是例行盤查，不免勞累?！?/p>

秦王聞言，點了點頭，隨意揮了揮手，“只是一介孤女，也不勞王后辛苦了，如無其他問題就登記入冊，也不是什么大事?！?/p>

“多謝王兄恩典?！泵腺纯虘?yīng)承下來，她今夜勞動秦王過來，也是為求這樣一個結(jié)果。

王后正當(dāng)不滿的時候，秦王卻向王后索要佳釀，醉得雙頰都酡紅了還興趣盎然，“難得今晚孤有雅興，王后藏有好酒就快些拿來，否則，孤可要生氣了。”

王后一時難以應(yīng)付，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承了下來。下了玉階，私下里找來了乳娘讓她去找佳釀，這下可愁壞乳娘了，在庭外來來去去的想破了腦子。

“大王今天醉得深了，酒興卻越發(fā)的濃了，現(xiàn)在找不到佳釀的話，說不定會動怒?！鄙砼缘膶m人也不知上哪里去找這佳釀來，急的團團轉(zhuǎn)。

最后倒是這乳娘嬤嬤大膽，“這節(jié)骨眼上還找什么佳釀呢？大王顯然已經(jīng)醉了七八分才會聽這長公主胡言，咱們只管找宮里最烈的酒過來，最好是能一杯就倒的。等明日大王醒來，便說佳釀昨夜被大王飲完了，哪還能記得這所謂佳釀的味道呢？”

如此想來，這所謂的“佳釀”倒也上得很快，王后在一邊看得有些狐疑，嬤嬤則是心驚膽戰(zhàn)，孟嬴在旁看得卻是奇了怪了。

她也只是為了救齊姬故意胡謅出來的借口而已，卻不想王后真能找來，正想開口的時候，宮外卻有宮人奔跑進來，“啟……啟稟大王王后，公子夷夜半病起，高燒不退。”

大王飲下了那杯烈酒，頭痛欲裂，哪里還聽得清這稟報。

可這王后一聽，卻是不得了，公子夷乃是她的親兒子，秦宮里的嫡長子，將來王位的繼承人選，她豈能讓自己的孩子出現(xiàn)半點差錯。

當(dāng)即什么也管不了了，讓孟嬴照顧好大王，親自趕了過去。

可是沒等王后趕過去，又有宮人奔跑來，說公子夷高燒之中喃喃的念著長公主。

孟嬴雖然素日來與王后不和，但是和這個小了幾歲的侄兒卻親如姐弟一般，如今病重，孟嬴也只好急急的趕了過去。

臨走的時候，孟嬴只對齊姬說：“如今王后已無法再對你刁難，隨時可回宮去?！辈坏三R姬回話，孟嬴便帶著人走了，深怕公子夷有個差錯。

偌大的風(fēng)華殿，除了守在殿外的侍衛(wèi)，卻是一下清靜無比，齊姬抬頭看去，只見秦王捂著頭，也不知醉倒了沒有。

瑩瑩燈火，映在齊姬的眼中，看著這個秦王近在咫尺，忽然有些激動了起來，“原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p>

她進宮，不就是為了這個秦王陛下嗎？

麻木的起身，她一步步的朝著秦王的身邊走去，身影亭亭，蹲身在秦王邊上，試探性的開口，“大王，您可醉了？”

這香風(fēng)咫尺，秦王酒醉之中有所心動，側(cè)首看去迷迷糊糊，叫了一句“美人”之后，便將這齊姬拉入懷中。

有暗香盈袖，齊姬但只勾唇媚媚一笑，在秦王抱住自己的時候，她一只手卻是悄無聲息的將自己頭上的銀簪撥了下來。

攥在手中，尖端處凜著殺意，卻是對向了秦王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