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枯黃土,你卻坐擁天下
小說:帝臺春作者:榴火時間:2024-07-28 07:00:04
我是兆和三年自盡的。
上元佳節(jié),闔家團(tuán)圓,沒人會在意一個廢帝的死訊。
我被廢的罪名有三:
逼新科狀元做男寵。
女扮男裝登基為帝。
先太后與人私通的野種。
列出我三大罪狀的男人正是我的枕邊人裴蘅。
曾經(jīng)的新科狀元文采不減,洋洋灑灑數(shù)百字,將我這鳩占鵲巢的假天子拉下了皇位。
……
「陛下,陛下?!?我艱難地睜眼,看到趙福海那張熟悉的臉。
鼻尖一酸,正要問他地府的日子過得如何,卻在他身后看到了一臉正色的裴蘅。
他穿著我送的銀白長衫,眉目疏朗,姿容冠絕。
眉間也沒有我熟悉的戾氣。
我看著周遭熟悉的擺設(shè),腦子混沌,但依舊清楚地記得這一天。
母后病重,命不久矣。
我守了她兩日兩夜,她神志不清地抓著我的手喊我早夭的皇弟。
「母后,我是瀟兒?!?我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
她卻突然從病床上坐起,枯瘦的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是你!是你占了我兒子的命!」
「母后——」
「你這個賤種!吃我兒的穿我兒的,還生生將他克死了!」
「他骨枯黃土,你卻坐擁天下,憑什么!」
「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你要遭報應(yīng)的!」
幸好她本就是病人,我很快掙開,卻被她的指甲劃破了脖子。
裴蘅就是那夜穿著白衣來見我。
他替我擦藥,喚我瀟兒,與我耳鬢廝磨。
現(xiàn)在,他同樣站在我面前。
我踉蹌著站起來,跑去了太后的寢殿。
濃郁的藥味在殿內(nèi)彌漫,躺在榻上的女人形容枯槁。
她才與我發(fā)作過一次,現(xiàn)在徹底沒了力氣。
「混賬東西,你又來做什么?」
她睨著我,眼底滿是厭恨。
我將內(nèi)殿的人都清出去,緩緩走到她的床邊。
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被裴蘅囚禁之后,無人與我說話。
唯有一只野貓翻墻進(jìn)院,叼著它的崽子在欄下做了窩。
我盯著那只護(hù)崽的母貓,卻怎么也想不起母親到底是什么樣子。
「母后?!?我在腳踏處坐下,看她滿臉防備的樣子,努力地回想這些年我的報應(yīng)。
「如您所愿,再過半年,我就當(dāng)不了皇帝了?!?她突然睜大眼睛,仿佛我是個瘋子。
我將以后的事一一說給她聽。
「我死在兆和三年正月十五?!?「您記得鶴苑嗎,就是我為裴蘅建的宮苑,我就死在那里?!?「我原先以為,您不疼我,是因為我是女孩兒,沒法繼承皇位,給不了您安穩(wěn)的榮華?!?「原來我真的是個賤種,您將賤種推向了不該到的高位,確實該恨我占了弟弟的位置。」
她又抓住了我的手。
那雙手冰涼,卻不再有力。
我掖了掖被角,將它蓋住。
「不過,您放心吧,再過半年,我就不是皇帝了?!?「麗妃沒有死,裴蘅是當(dāng)年遇刺的三皇兄,他才是真正的鳳子龍孫?!?「他心里恨我,就像您一樣?!?我自嘲地笑了笑:「我這個野種,占了天大的便宜,確實不枉此生了?!?我將所有的經(jīng)歷都告訴她,希望能撫平她所有的不忿。
我許久沒說這么多話了,沒想到第一個聽我傾訴的人,是再見面的母親。
我的話其實十分荒唐,可她眼底的驚懼卻逐漸變成我不懂的情緒。
「我是喝鴆酒死的,真的很痛,早知道會那么難受,我就自刎了,好歹有氣節(jié)些。」
「您別怪我,我就是這么不成器,所以您這輩子都不喜歡我?!?「怎么樣,聽到我的報應(yīng),您心里有沒有好受一點?」
我不再看她,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我沒有像您想的那樣榮華一生,母后,您就放心地走吧。」
咚的一聲,有人從床上落下。
「瀟、瀟、我兒……」
母后撫著我的發(fā)頂,如同我記憶里撫摸弟弟一般。
她鮮少這樣疼愛我。
上一次還是弟弟的周歲宴。
那年我六歲,她牽我去荷塘邊給弟弟摘蓮蓬。
而后我被推下荷塘,哭喊著撲騰求救。
她站在岸邊看我,一邊抹淚,一邊又露出笑臉。
「瀟兒,別怪母后狠心?!?「你活著,弟弟怎么當(dāng)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