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碧臺空歌作者:葉初雪平宗時間:2020-09-05 10:04:10
至正七年的第一場雪下了一整晚,到清晨方才牽扯不清地漸漸止住。天色被雪光映得額外明亮,即便隔著窗簾床幔,也足以讓人看清身邊的一切。
平宗就正在盯著身邊的女人出神。身下到處都是一夜荒唐的痕跡,衣物凌亂地拋在床下,被褥堆在腳邊,床幔只有一半放下,另一半晃悠悠掛在黃銅鎏金的鉤子上,還在無風(fēng)自揚。床單早已經(jīng)皺得不成樣子,被那個女人卷在身下,與兩條雪白的大腿糾纏在一起。她的右腳腳踝系著一個銀質(zhì)的鈴鐺。平宗的目光順著她的腿向上看,白皙滑膩的肌膚比外面的雪色還要刺目,她趴伏在床上,腰肢柔軟纖細(xì),從臀到肩形成好看的起伏線條,圓滑的肩膀一半裹在綾緞床幔的后面,烏黑的長發(fā)披散,遮住半張面孔,卻遮不住她又長又翹的睫毛。
平宗順手撥開她頰邊的發(fā)絲。天光落在她的頭發(fā)上,形成一層近乎深紫的光暈。她臉上還帶著沒有完全褪去的潮紅,感受到他從頭發(fā)滑落腰間的手,貓兒一樣睜開眼,沖平宗露出個慵懶的笑意來。
“你是誰?”他欺身過去,趁著她翻身整個人覆在她身上,手游走在她的胸前,貼近耳邊低聲問。
她卻狡猾地躲過他的挑逗,小魚一樣從他懷中滑了出來,扯過緞被蓋住身體,“我?我就是我。”聲音嬌慵,聽得平宗心頭貓撓一樣騷動不安。
“是問你的名字?!彼睦锶菟用摚兆∫恢话子褚粯拥哪_踝,順著小腿肚細(xì)細(xì)密密地親吻,一邊鍥而不舍地追問:“你叫什么名字?”
“一定要有名字嗎?”她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卻也并不再堅持,目光落在窗外積雪的屋頂上,說出自己的名字:“初雪。我的名字,叫初雪?!?/p>
“姓什么?”他并不滿意,一定要弄個明白。
有那么一瞬間,她的表情變得透明,但隨即那種慵懶的笑意又回來,眼波流轉(zhuǎn),手從他的臉頰一路輕拂到胸膛前,手掌按在他心跳的地方,淡淡地說:“沒有家的人,也沒有姓。要不然你幫我想一個吧?!?/p>
他于是哈哈笑了起來,“這樣倒是灑脫。不如就姓玉吧,像玉一樣溫潤誘人……”話到后面變得含混,他忙著去品嘗像玉一樣溫潤的肌膚,有些無暇他顧。
她摟緊埋在自己頸側(cè)的頭,手插進他的頭發(fā)里,咯咯地笑,像個耐心的主人縱容寵物與自己的親昵,聲音卻出奇地冷靜:“我姓葉,樹葉的葉?!?/p>
但主人不會一直耐心下去,她只給了他一小會兒時間,隨即便推開他,翻身下床,腳踝上的鈴鐺響個不停。平宗不滿足,抓住她的胳膊問:“你去哪兒?”
葉初雪回眸一笑,長發(fā)落在肩上,越發(fā)襯得她膚色如玉,“去嫁人?!?/p>
晉王平宗遇見這個女人,是在長樂驛。
長樂驛距離昭明五十里地,平宗帶著親衛(wèi)巡視沿江各處布防已經(jīng)出來了半個月,昭明是最后一處關(guān)防。天氣漸冷,按照計劃,這次巡視完后,他就該將駐蹕轉(zhuǎn)移到龍城去。北方嚴(yán)寒,入冬前有太多的事務(wù)要處理,身為北朝的攝政王,軍政大權(quán)都在他一個人手中,很多事情卻不得不親力親為。
平宗少年時是軍旅出身,此后雖然高官顯貴,養(yǎng)尊處優(yōu),卻始終保持著軍人的干練風(fēng)格,巡視布防照例不用車駕,只帶著一百二十名賀布親衛(wèi)縱馬奔馳在長江防線上。丁零男兒,各個都是天生的騎手,攝政王麾下自然都是最好的天都馬,日行百里毫不在話下。他們一大早從臨川出發(fā),計劃在長樂驛休息,要趕在天黑前到達(dá)昭明。
那個女人就出現(xiàn)在長樂驛。
一群漢子都又累又餓,鬧哄哄在館子里吃著羊肉湯餅,平宗自然不跟他們一起,但也只是用屏風(fēng)圍出個隔間來,讓兩個親隨伺候吃飯。吃的東西也沒有太大不同,照樣是羊湯面餅,只不過裝羊湯用的是細(xì)瓷碗,面餅被切成了整整齊齊的菱花形狀,盛在盤子里送上來。驛丞干了一輩子,眼睛毒得很,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光看這陣勢也知道是個得罪不起的人,專門命人溫了酒給平宗送來。平宗卻自律甚嚴(yán),這一趟出來約束這幫親衛(wèi)白天不能喝酒,自己自然也不能破戒。
“楚勒,去把酒退了,咱們不喝。”他埋頭喝羊湯,頭也不抬。
驛站小二手足無措,連忙解釋:“這是我家驛丞大人額外送的,大人……”他囁囁喏喏有些說不下去。
平宗抬頭看了他一眼,知道是怕回去被上司責(zé)罵,沖楚勒使了個眼色。楚勒會意從懷中掏出兩枚銅錢,拇指一彈拋給他:“接著?!?/p>
小二驚喜,連聲道謝。
突然聽見有個女人笑道:“好酒不能溫兩遍,退了豈不可惜。”
原本熱鬧的外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只有一只鈴鐺,隨著腳步起伏輕輕響動。那個女人就這么赤著腳,披著發(fā),帶著她腳踝上的鈴鐺,穿過一百二十個漢子火辣辣的目光,走進了平宗那個小小的隔間。隔間里只放著一個矮幾,平宗趺坐在幾后,眼看著這個長衣飄飄的女人走到矮幾的對面?zhèn)茸拢碜榆涇浀乜吭诎珟咨?,笑瞇瞇地問他:“將軍這酒要是不喝,可不可以賞了我?”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還是楚勒,他和另一名親隨焉賚幾乎同時動作,一起撲上去把那個女人架開喝問:“你是什么人?哪兒來的?想要干什么?”
平宗瞇著眼不動聲色地一邊瞧著她一邊吃湯餅,外面的賀布親衛(wèi)聽見里面的動靜才回過神,立即涌過來十好幾個人,都被他沒好氣地?fù)]手斥退:“吃你們的去吧,她要是個刺客這會兒早就得手了,還等你們來?”
那女人毫不反抗,一任楚勒和焉賚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秋水一樣的眼睛只在平宗身上打轉(zhuǎn):“還是殿下明白事理,不過是來討口酒喝,這么大驚小怪,真讓人傷心?!?/p>
楚勒他們沒有搜出任何結(jié)果,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只能訕訕地掰住她的雙臂等待平宗發(fā)落。
“行了,她要想對我不利,只能用頭發(fā)把我勒死。別大驚小怪的,都下去吧?!逼阶诖虬l(fā)走楚勒焉賚,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顯然那兩個人毫不憐香惜玉,把她的胳膊給扭痛了,正帶著些微委屈的神情揉自己的肩膀。平宗拿過一只空碗,把酒倒進去,往幾上一放,“不是要喝酒嗎?還站著干什么?”
她挑剔地看了一眼,皺著眉:“雖然不是什么好酒,可哪兒有用碗喝的?”
平宗呼嚕呼嚕把羊湯泡餅一口氣吃完,才淡淡地說:“軍中都是這么個喝法。再說,是你找上門討酒喝,給你什么你就喝什么吧?!?/p>
她眼波流轉(zhuǎn),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片刻,點點頭:“有道理。”說完捧起碗仰頭一口氣把酒喝了個精光。
這回平宗輪到動容了。鄉(xiāng)野間自釀的酒大多粗烈,即使丁零的漢子也未必能這樣鯨吸長川地灌下一大碗去。他目光如炬,早已看出這女人手腳皮膚白細(xì),面容保養(yǎng)精致,骨骼勻細(xì),與北方婦人絕不類同,大概猜出應(yīng)該是從江南來的,倒是沒想到喝起酒來如此豪爽。
“有意思!”平宗向前用手肘支在幾上,伸手撈起她一縷頭發(fā),送到鼻端嗅了一口,問:“酒也喝了,你還想要什么?”
女人目光灼灼,帶著一絲挑釁:“你!”
于是便有了這一夜的荒唐。
平宗覺得自己異常大方,滿足那女人的每一項要求。為了她甚至改變行程,當(dāng)日就屯駐在長樂驛,不急著往昭明趕。然而一夜風(fēng)流之后,換來居然是嫁人兩個字,看著那女人穿好衣服往外走,他氣得幾乎要笑出來?!澳阏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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