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洄是故意的。
非??桃?。
謝璃書這小丫頭面上裝得乖巧,實際上早在昨日被要求叫三哥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心里吐槽過很多遍了。
她說季洄是病秧子。
她說季洄是艷鬼。
她還說自己扯一根頭發(fā)扔地上,季洄也要叫我最尊敬的活爹。
季洄不配被她叫哥。
加個三字也不行。
季洄昨天被突然擁有且只針對謝璃書的讀心震驚到三魂六魄滿天飛,愣是沒想得起這茬。
但今天……
季洄揉了揉疼得不行的手腕,笑得分外溫柔:不行了小丫頭,這聲哥哥的便宜我占了。
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拔一根頭發(fā)扔地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會三跪九叩叫尊敬的活爹。
深感被冒犯的謝璃書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哥?!】
【我看這病秧子是現(xiàn)在就想舍棄人身原地化鍋!】
謝璃書裝憨笑得純良。
季洄一口氣嘆得百轉(zhuǎn)千回,作勢要把被謝璃書拎了一路的保溫桶蓋上:“幺幺,你好像不太愿意叫我哥哥?”
明明只是個乳名,但幺幺二字從季洄的舌尖躍出,就仿佛是在看不見的空氣中沾帶了什么無痕的纏眷。
仿若情人在最親密時低喃而出的耳語。
輕飄飄的,實質(zhì)無物,卻毫無征兆地激起了謝璃書一身反骨的雞皮疙瘩。
謝璃書在心里嘔了一聲評價惡心,保持微笑繼續(xù)沉默。
察覺到謝璃書活躍得像是相聲劇場的內(nèi)心突然陷入死寂,季洄眉梢微挑,語氣越發(fā)戲謔:“三哥都不好意思叫,那等后日訂婚宴以后,改口的時候,幺幺你可怎么辦呢?”
“豈不是更叫不出口了?”
訂婚宴后就要改口了。
改口了以后就要叫季洄……
謝璃書面無表情地想:【哦,叫老公啊?!?
【老公?!】
【我可去你個八條腿的老公公!】
謝璃書一瞬間就想通了。
通得不能再通。
謝璃書毫不猶豫不假思索堅決道:“三哥!”
“三哥你快把湯喝了吧!”
三哥……
季洄舌尖蜷過咂摸著這兩個字,無端覺得從謝璃書的嘴里叫出來讓人多了幾分愉悅。
當然,前提是忽略謝璃書心里需要打碼的內(nèi)容。
季洄無視耳邊寒氣森森的聒噪,勾著唇把保溫桶的蓋子放下,看樣子好像是真的打算要嘗嘗。
季老夫人見狀,不動聲色地壓下上揚的嘴角,起身說:“這也沒個碗,就這么喝也不方便?!?
“老吳,你跟我一起去找個合適的餐具來?!?
人家小兩口有私密話要說,他們在這兒杵著像什么話?
季老夫人很是上道地帶走了目瞪口呆的老管家,季洄把玩著手中的保溫桶蓋子,冷不丁一下被雞湯里冒出的濃烈參味兒沖得有些眼黑。
“這雞湯……”
“很貴?!?
【你不喝光我會當場撕了你的那種貴?!?
季洄:“……”
謝璃書努力揚起純良的笑,解釋說:“而且這是我特意讓人熬的,三哥你一定要喝光哦。”
【別逼我捏你的嘴?!?
謝璃書手腕子動了動,殺氣撲鼻,嘴里卻惆悵得不行地說:“喝光,命長?!?
【你不主動,我就要動手了哦?!?
季洄看了一眼自己青黑的手腕,再一看滿眼無害但已經(jīng)在擼袖子的謝璃書,艱難地呼出了一口氣:“這便宜我不該占的?!?
占人家一句便宜三哥,就要灌疑似致死量的參雞湯。
這以便宜換命的買賣,虧了。
季洄雖然自己的求生之念不是很強,但也屬實不甘心因為虛不受補被一壺可怕的參雞湯補上西天。
季洄艱難道:“謝小姐,其實我……”
謝璃書冷漠無情地吐出一個字:“喝。”
【不喝現(xiàn)在就掐死你。】
季洄在長久的沉默后,心如死灰地閉了閉眼。
去找餐具的老夫人和老管家不知所蹤,大約還躲在什么地方暗自歡喜。
只可惜他們誰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補死的……
季洄深感滑稽深深吸氣,拿起保溫桶自帶的湯勺鼓起勇氣喝了一口。
就一口。
只一口的量。
季洄喝下去當場頓住,蒼白的臉也迅速染上了幾分可疑的紅。
謝璃書誤以為是起了奇效,心急地劈手奪過季洄手中的湯勺,瞬間化作一輛可怕的卡車把季洄撞得跌進了躺椅里。
謝璃書上撲抵住季洄的胸口不讓他掙扎起來,咣當一大勺濃濃的雞湯舀出,另一只手捏住季洄的下巴就要往里倒:“哎呀你就放心喝,我是那種會下毒害你的人嗎?”
“我跟你說,沒有我的允許,你是絕對不能死的,知道嗎?”
“聽話,來再喝一……”
“唔……”
“哈?”
“yue……”
季洄終于從謝璃書可怕的壓制下掙脫而出,但不是因為謝璃書良心發(fā)現(xiàn),或者是他突發(fā)神力。
季洄流鼻血了。
準確地說,是噴出來的。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謝璃書張目結(jié)舌地看著季洄臉變得通紅,挺拔俊俏的鼻孔立馬化作噴涌不息的噴泉。
噴射狀。
季洄痛苦地捂著咽喉弓腰讓噴出的鼻血肆意流淌,腳下很快就暈出了一片不祥的深紅。
謝璃書舉著湯勺,難以置信:“這都行?”
【千防萬防怕你死劫至,結(jié)果這劫來自我自己?】
【到底是怎么弱成這樣的???】
【季洄真的不會化成一灘水順著下水道就淌走了嗎?】
【這么大個人!如此不中用!】
謝璃書痛心疾首地在季洄身上貼了個廢物的標簽,眼看著季洄是要噴死了,反手抓住季洄失控發(fā)抖的胳膊,靠著蠻力把人再度往躺椅上一甩,在季洄直面死神的震驚中,對準他的胸口欻欻就是兩指頭。
謝璃書人長得小巧可人,手也纖細嬌俏,指甲蓋都帶著嬌生慣養(yǎng)的細嫩,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
但這位嬌小姐,指力堪比金剛。
力度大到碎石裂骨也并非是不可能。
謝璃書跟病急亂投醫(yī)似的,在季洄的胸口胡亂拍了一通大力金剛指。
等她終于大發(fā)慈悲愿意收手時,季洄覺得自己的心真的要碎了。
物理意義上的。
碎的不光是心,可能還有骨頭。
季洄的鼻血是被止住了,但跌在躺椅里是一點兒力氣也沒了,面白如紙呼吸短促,非常標準的短命鬼樣兒。
謝璃書抬腳勾住邊上的椅子坐下,雙手交握面對面地看著眼神渙散的季洄,愁得不行:“三哥,男人不能這么弱?!?
季洄生無可戀地捂住臉,嘆氣道:“男人是不行?!?
“艷鬼或許可以?”
謝璃書:“???”
【媽耶,他認可了我對他的愛稱!】
季洄呼吸一頓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再落在謝璃書臉上的目光充滿了無奇不有的錯愕,恍惚覺得自己見過的世面還是太少了。
注意到他掩飾不住的震驚,謝璃書不解皺眉:“怎么?”
季洄百感交集地擠出個蒼白的微笑,蒼涼道:“我媽說的對?!?
“我真應(yīng)該下山多見見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