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父親出殯之日。
可靈堂上只有寧以卿一人跪著守靈,她夫君陸淮之說自己公務繁忙,無法陪同。
唱靈人將最后的悼詞唱出,十幾名寧府家丁便上前抬棺。
忽然,一隊官兵長驅(qū)直入,為首的男子一身深紅官服,長身玉立,手里拿著一道明黃詔諭,毫不客氣地踢翻了靈堂擺設。
寧以卿孝衣雪白,哭紅的雙眼看向來人,頓時錯愕驚詫。
“淮之,你這是……”
她的相公,陸淮之,此時此刻,不是在京兆尹當值么?
“寧以卿,你們寧家蓄意造反,證據(jù)確鑿,其罪當誅!如今皇上手諭已下,寧氏上下產(chǎn)業(yè)一并抄沒,你寧氏一百三十口人,今日統(tǒng)統(tǒng)處斬!”
造反?
寧以卿目瞪心駭,寧家何故會背上這樣的罪名?!
來不及為這變故驚愕,她便聽到陸淮之的聲音冷冷響起。
“主犯寧致遠雖然身死,但其罪難消,來人,將逆犯尸首拖出來,鞭尸一百!”
“爹爹!”
寧以卿再來不及說其他,尖叫聲撕心裂肺,下意識便往棺柩上撲去。
官兵不耐煩地一腳狠狠踹上寧以卿的心窩,她被踹出丈余遠,胸中如石碎瓦解般的劇痛襲來,她再也忍不住喉中那股腥甜,“哇”地一下嘔出一大口血來。
父親的尸身被隨意扔到地上,四五名官兵手下的鞭子不停,不一會兒,便血肉橫飛,形容可怖。
寧以卿用盡全力朝陸淮之喊道:“爹爹不會!你明知爹爹不會!”
陸淮之微微別過臉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大小姐。”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女子驚慌之聲, 陸淮之快步走到那女子身前,將她牢牢擋住,聲音帶著擔憂,“戮尸可怖,你不要看?!?
寧以卿抬眼望去,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她昔日的丫鬟玉湘,不是于數(shù)年之前,就由陸淮之親手許配給了城外一戶人家嗎?
如今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與她的夫君親昵非常?
“淮之,我能不能帶大小姐去側(cè)屋?”玉湘淚眼朦朧,“她于我有恩,我不忍她親眼目睹家人慘狀?!?
陸淮之冷冷睨了一眼寧以卿,點頭默許。
待到了另一間無人的屋子,玉湘卻忽然一改之前模樣,秀眉一挑,“大小姐,今日這樣的場面可否還滿意?”
寧以卿啞然,生離死別,喪父之痛,滅門之禍,已經(jīng)將她的神智打擊得潰不成軍,而此時夫君離心,另有新寵,似乎已經(jīng)激不起她半分反應。
“淮之愛的人從來都是我,”玉湘見她毫無反應,狠狠地上前一把箍住她的下巴,鮮紅的丹蔻嵌入她的皮肉,“若不是你搶了我的,我與他不會勞燕分飛,連在一起都只能偷偷摸摸!”
“你還不知道吧?你們新婚之夜,淮之為什么沒回房里?”
玉湘死死盯著寧以卿的臉,忽地放肆大笑起來。
“因為那一夜,他來了我這兒?!?
“等你死了,我們就成婚,以你忌日為良辰!”
寧以卿冷冷看著眼前的人,小時候玉湘流落街頭、乞討為生,被她撿回家中,情同姐妹十數(shù)年,她卻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寧家上下待玉湘不薄,如今寧家罹遭大難,她卻不為所動,還在這時候?qū)⒓榍檎f破,耀武揚威。
寧以卿只覺得喉間如同咽了一只蒼蠅,除了惡心只剩惡心。
玉湘被寧以卿冷淡的神情徹底激怒,忽然歇斯底里起來,“你有什么好高貴的?你以為寧家今日為什么飛來橫禍?還不是因為你寧以卿?!”
“因為你嫁了陸家,哈哈哈!”玉湘幾近癲狂,“寧致遠的罪名,可是陸家一手捏造的!”
寧以卿如遭雷劈,不知從何處生出的力氣一下就把玉湘推開,她要去找陸淮之,她要問個清楚!
寧家待他不薄,他為什么要如此忘恩負義!
“撲哧!”
猝然,一柄匕首從背后沒入心臟。
一口腥甜漫到喉間。
玉湘松開匕首,緩緩收起臉上癲狂的笑意,“救命——大小姐畏罪自戕了!”
寧以卿倒地,她目眥欲裂,憑著最后一點清醒的神智,如同惡鬼般伸出手想要抓住玉湘。
須臾而已,世界如墜深淵。
“不——”
掛著大紅喜字的正廳里,寧以卿再度猛然睜開眼,撕心裂肺的吶喊脫口而出。
環(huán)顧四周,她此時一身正紅的喜服,手中還緊緊捏著一段紅綢,前面首座上端坐著的——正是她的婆婆林氏和公公陸華。
一道高亢尖銳的中年女聲響起,語氣中滿是鄙夷不滿。
“你還想不想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