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羅人生
小說:我曾唯愛是圖作者:佚名時間:2024-11-10 02:30:04
半年前,我三歲半的女兒從八樓墜落。
婆婆外出打牌將她反鎖在家,她睡醒之后爬到窗戶邊,掉下去了。
你們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絞,生不如死么?
二十八歲零七個月之前,我也不知道。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這種感受會那么真實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
如凌遲切割,不眠不休,不亡不止。
那天我接到徐斌的電話,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從西雙版納轉(zhuǎn)了兩趟飛機(jī)回到S城,全程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直到我看到太平間里,丫丫就那么小小的一只,整個裹在白床單里,上面的血跡都成了醬褐色。
我進(jìn)門就跪倒在地,連撲帶爬著過去。
我試圖大喊著丫丫的名字,掙扎著咆哮著。
可是喉嚨卻像被人狠狠扼住,怎么都發(fā)不出一個字。
徐斌跑過來按住我的手,將我連拖帶拽地扛起來。
他說別看了,真的別看了,高韻。
孩子摔得慘不忍睹,臉都塌了,骨頭砸得像醬一樣。
看一眼,一輩子就都忘不了……
當(dāng)時我像瘋了一樣抓破了徐斌的臉,我說你以為這樣我就忘得了了么!
那是我女兒,是我十月懷胎的親骨肉!
你媽呢?你媽這個殺人兇手!
你以為我不知道,她就想要個孫子。從丫丫一出生起,她就沒把她當(dāng)自家人看待!
我要告她,我要她坐牢!我要她給我女兒償命!
撲通一聲,徐斌給我跪下了。
他說高韻,我求你了。
“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媽,丫丫,和你?!? 一個已經(jīng)死了,他質(zhì)問我是一定要逼死另一個,然后再逼死我自己么?最后,讓他永遠(yuǎn)失去所有重要的人么!
我終究還是沒有見到孩子最后一面。
所以這幾個月來,夢里的她始終都是那么干干凈凈,可可愛愛的。
我把她的小衣服擺滿床,嗅著奶香奶香的味道。然后不分白天晝夜地睡,只希望自己可以永遠(yuǎn)不用醒來。
這樣,我的丫丫就好像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然而,生活總還是要繼續(xù)的。
如今,我重返工作崗位。
我試圖讓自己忙碌充實一些,卻終究無法抵御,每一個失神想念女兒的瞬間。
就像現(xiàn)在,我身處甲方公司的項目會上。卻一直盯著手機(jī)在發(fā)呆,已經(jīng)發(fā)了快三分鐘了。
“高姐?”
一旁的同事提醒我:“陳總在問話呢?!? 我看著手機(jī)里的工作群消息,抬頭,又低頭。
幾個反復(fù),全場的人都被我這怪異的舉動給驚怔了。
最后,我呼地站起身。
“抱,抱歉。我失陪一下!”
我沖出會議室,沖進(jìn)了洗手間。
然后對著洗面池,哭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同事追著我進(jìn)來,嚇得不行。
“高姐,高姐你怎么了!”
我捂著嘴,搖頭,指著手機(jī)的消息。
同事皺著眉,一邊安撫我一邊說:“你是說今天早上黑猩猩的事兒吧?我看工作群消息了。估計劉師傅要被開除了,也確實是他疏忽,忘了把圓圓母子跟其他雄性隔離開。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小崽子早就給咬死了。不過高姐,你……你就為這事兒?”
我搖頭:“沒事,你讓我緩緩就行。”
在動物界,雄性殘殺同類幼崽是很常見的行為。為了迫使喪子的雌性盡快進(jìn)入下一個發(fā)情期,才有機(jī)會繁衍屬于自己的后代。
大家都是專業(yè)的科研人員,見怪不怪的自然現(xiàn)象,根本不需要如此激動共情。
可是他們誰又明白我的苦衷呢?
喪女的事,我沒對外說。單位只當(dāng)我請了三個月的病假。連我遠(yuǎn)在國外定居的父母,都還不知道他們的外孫女已經(jīng)不在了。
人前,我還是那個學(xué)術(shù)嚴(yán)謹(jǐn),工作踏實的拼命三娘。
人后,卻早已支離破碎得連靈魂都無處安放。
天漸漸暗了,我從甲方公司出來,一個人如行尸走肉般挪回了研究所。
這會兒已經(jīng)下班了,科室里關(guān)著燈,窗外下著雨。
我走到飼養(yǎng)間的籠子跟前,看著縮在角落里的圓圓。
她是一只三周歲的雌性黑猩猩,有著溫柔的眼睛和光亮的皮毛。
她剛剛分娩不到一周,腫脹的雙乳明顯地垂在胸脯上。
可是嗷嗷待哺的小可愛,將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貪婪地撒嬌吮吸了。
黑暗中,我看著她,她看著我。
天哪!
我讀了二十年書,我有知識和智慧,我溫柔待人,文明有禮。
可如今,我崩潰的心和極端的沖動,卻只能跟一只不會講話的靈長類動物來共情么!
手機(jī)響了,是徐斌。他問我在哪。
我抽了抽鼻翼,吞下了哽咽。
“在單位?!? 徐斌沉吟了一聲:“你同事給我打電話,說你情緒不太對?!? 我哦了一聲:“沒事?!? “早點回家吧,我……有事跟你說?!? 我嗯了一聲,說:“徐斌,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掛了電話,我深吸一口氣。
我想跟徐斌離婚,從丫丫出事的那一刻,這個念頭就沒有消失過。
是,孩子出事,不是他的錯。
是,七年戀愛,五年婚姻,我依然深愛他。
是,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和徐斌更了解彼此的痛。
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的生活過不去了。
雨淅瀝瀝的,淋濕我漫長的回家的路。
丫丫出事那天,也下著雨。
我每天經(jīng)過樓下的小區(qū),總感覺好像能看到磚縫里洗不盡的血跡。
聽鄰居說,丫丫墮樓的時候赤著腳,手里有一把小花傘。
她應(yīng)該是想要出去找奶奶。于是爬上了陽臺,舉著我給她買的那把小豬佩琦的粉紅傘,就這么一步踏進(jìn)了她誤以為是天堂的深淵。
我的眼淚再次模糊視線。
跟徐斌離婚后,我應(yīng)該會搬出這里。
不知道丫丫的靈魂再找回家的時候,見不到我會有多難受。
我進(jìn)了門廳,出了電梯,準(zhǔn)備按門鈴。
可就在這時,我聽到房間里傳來嬰兒的哭聲!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