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清宮熹妃傳作者:解語時間:2024-12-20 07:00:04
“老爺,你看我這樣打扮著行嗎?會不會太簡單了些,還有頭發(fā)亂不亂?要不要重新梳洗打扮一下?”聽到漸漸清晰的鑼鼓聲,富察氏緊張地問,唯恐儀態(tài)有所不周失了官家身份,
凌若與父親相視一笑,上前挽了富察氏的手臂笑嘻嘻道:“額娘,您不要這么擔(dān)心了,我保證您從頭到腳看上去都很得體大方,比那些所謂的貴婦還要像貴婦,只有宮里的娘娘才能跟您比?!?/p>
富察氏被她夸張的話語逗得一樂,心中的緊張沖淡了不少,笑點著她額頭道:“就你這丫頭嘴甜?!?/p>
說話間,報喜的官差已到了院外,凌柱夫婦趕緊整一整衣衫迎上去,只見那兩名身著暗紅色差服的官差滿面笑容地拱手賀道:“恭喜典儀大人,令公子榮祿殿前高中,被皇上選為二甲第七名,賜進(jìn)士出身!”
二甲第七名!
這個成績令凌柱喜出望外,科舉每三年一次,先要取得秀才資格,然后歷經(jīng)鄉(xiāng)試、會試,從中選出三百余人參加殿試,由皇帝親自出題考問,最終排出名次。
雖不是狀元榜眼,但這個成績同樣足以傲視群倫,要知道任何一個能進(jìn)入殿試的都是一方人杰,各中佼佼者,想要在他們中間占得頭幾名,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
按例,以榮祿的成績進(jìn)翰林院任庶吉士不成問題,只有當(dāng)了庶吉士將來才有問鼎帝國權(quán)力顛峰的資格,最重要的是榮祿還年輕,才二十二歲,當(dāng)真是前途無可限量。
凌柱心下歡喜之余,趕緊拿出一早便備好的紅包遞過去,足有五兩重,就賞銀而言,雖不多但也算不得菲薄了。
誰想那個瘦高個的官差接在手里掂了掂竟露出輕蔑之色,斂了笑容陰陽怪氣地斜眼道:“跑了這么老遠(yuǎn)的路累死累活才賺了幾兩碎銀子,連去三元樓喝個酒都不夠,真是晦氣?!?/p>
“就是,早知這樣咱兄弟就不跑這趟了,城里有的是中了進(jìn)士的人,隨便一個給的賞銀都不止這個數(shù)?!绷硪粋€人同聲附和,尖酸刻薄地奚落著凌柱等人。
“算了,兄弟,就當(dāng)咱自己倒霉吧?!笔莞邆€官差假惺惺勸了一句,隨后睨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凌柱冷笑道:“活該有些人一輩子都只能當(dāng)一個沒權(quán)沒勢的典儀!從四品?我呸!在這京師狗屁都不是!”
“你們胡說什么?信不信我去順天府告你們侮辱朝廷命官?!”聽得他們越說越過份,還公然侮辱阿瑪,凌若哪還按捺的住,出言相斥。
“朝廷命官?”二人聞言不僅不怕還公然大笑起來,肆無忌憚地指著小小的院落諷刺道:“是朝廷命官的話就不會住在這種荒郊野外,還過得如此寒磣,連乘轎子也沒有,真是笑話?!?/p>
“你們說夠了沒有?”富察氏面無表情地看著二人,一指院門道:“若是夠了的話便請你們離開,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鈕鈷祿家雖然落魄了,但也不是你們這些跳梁小丑可以任意詆毀的。”
“走就走,誰稀罕待在這個破地方?!眱扇诉艘豢跐M不在乎的揚長而去。
原本高高興興的一件事,被這兩個披著官差皮的流氓給攪得一肚子火,哪還有半點家人高中進(jìn)士的歡喜。
“阿瑪,適才您為何一句不說,任由那兩個小人侮辱您?”在凌若印象中,父親雖是個老實人,但絕不是半點脾氣都沒有,俗話說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再說誰都看得出那兩人是故意鬧事,尤其是那個瘦高個的。
凌柱慢慢收回目光,一絲精芒在眼底閃過,凝聲道:“你們知道那個瘦高個是誰嗎?”
他?富察氏與凌若疑惑的對視了一眼,聽這意思,此事仿佛另有隱情?
“這人我曾見過?!绷柚従徸谝紊?,手指輕叩桌沿,“他剛進(jìn)來時我只覺得有些面熟并未記起在哪里見過,直至剛才……”他頓一頓續(xù)道:“四年前我剛到禮部去拜會石侍郎時曾見過他,那時他還是一個剛從鄉(xiāng)下來投靠石侍郎想混碗飯吃的遠(yuǎn)房表親?!?/p>
“阿瑪?shù)囊馑际恰绷枞綦[隱明白了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的話,他根本就是石侍郎故意安排來折辱我的,若我與他針鋒相對,就正好中了石侍郎的下懷,萬一激動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么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參我一本,頂戴不保不說,只怕連余生都不得安穩(wěn)?!绷柚従彽莱鲞@個令人詫異的事實。
“這個姓石的好狠毒,當(dāng)初老爺不過是因意見不合與他爭執(zhí)了幾句,事后也證明是他錯了,他竟記仇至今,把我們逼到這步田地不算,還想出這么惡毒的點子來羞辱老爺,真是欺人太甚?!备徊焓显秸f越氣。
凌柱苦笑道:“就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肯放過,石侍郎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寬大之人,有何好奇怪的。還有,夫人你不要忘了,他女兒貴為當(dāng)朝太子妃,從來就只有被人奉迎的份,何曾被人這般頂撞過,而且還是一個官職比他小得多的人?!?/p>
他長嘆一口氣,目光落于富察氏與凌若的身上,“我并不曾后悔頂撞于他,因為那件事確是他有錯在先,只是連累了夫人和幾個孩子,我實在于心不安啊?!?/p>
“老爺,咱們是一家人,何來連累之說,只要一家人齊齊整整、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吃的差些住的差些又有什么?!再說,妾身相信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你看,榮祿中了進(jìn)士,若兒又有了喜歡的人,只待選秀一過便可準(zhǔn)備婚事,伊蘭和榮祥也逐漸長大懂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苦盡甘來?!?/p>
“幸好有你!”凌柱握住富察氏伸來的手感慨而言,他這一生能得如此賢妻真不知是幾世休來的福氣,正因如此,所以他二十多年來從未想過納妾。
凌若地望著恩愛宛若新婚夫妻的雙親,怔忡出了神,直至凌柱寬厚的手掌撫過她垂順如流水一般的青絲方才醒過神來。
“在想什么?”凌柱關(guān)心地問道。
凌若淺淺一笑,宛若綻放于風(fēng)雪中的梅花,“沒什么,只是在想女兒將來是否也有額娘的福氣,能得一個像阿瑪一樣的男子相伴到老?!?/p>
“額娘相信容遠(yuǎn)一定會好好待你。”對這一點,富察氏從不懷疑。
聽額娘提起心上人的名字,凌若臉上禁不住有些發(fā)燒,跺腳不依地道:“好好的總提他做什么,八字還沒一撇呢?!?/p>
“傻丫頭,這有什么好害羞的?”凌柱笑言,“男婚女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容遠(yuǎn)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品性如何沒人比我們更清楚,雖是普通人家,但阿瑪知道你的志向只在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從不是你的向往,所以容遠(yuǎn)必會是你最好的歸宿?!鼻娜粨崛チ枞舨恢螘r滲出眼角的晶瑩,“待將選秀應(yīng)付過去后,阿碼和額娘一定好好為你操辦喜事,雖做不到風(fēng)風(fēng)光光,但至少讓你體體面面的出嫁。”
富察氏含淚欣然頷首道:“是啊,咱們家都多少年沒辦喜事了,趁著這回定要好生熱鬧一番?!?/p>
“嗯!”凌若用力點頭,唇緊緊抿著,她怕一松開淚就會落下……
上天是公平的,雖不曾給她大富大貴的命運,卻給了她全心全意關(guān)心愛護(hù)她的家人,這是用多少金錢都買不來的。
當(dāng)別的父母都在為了自身或家族的榮華富貴,想盡一切辦法將親生女兒往宮里推的時候,她父母卻支持她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幸福。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生死難再見。
世人只看到表面的風(fēng)光,誰又知曉風(fēng)光背后的辛酸,后宮佳麗三千,得皇上寵幸封妃封嬪者能有幾人?且又有哪一個不是踩著別人的尸骨上去,后宮之爭最是殘酷不過。
更多的女子至死連皇帝一面都不曾見過更甭說召幸,她們只能枯坐于銅鏡前眼睜睜看著自己如花容顏漸漸老去,由盛開走向凋零,最終老死于深宮中,化為一堆白骨,無人問津,無人追憶……
這樣的人生,是她絕不想涉足的!
她只想與容遠(yuǎn)相守一生,就像阿瑪與額娘一樣,平凡而幸福,一生一世一雙人。
極美的笑容綻放在唇邊,劃破漫天陰霾化為冬日飛雪中最絢爛奪目的風(fēng)景……
夜色宛如暈染在水中的松煙墨,從天邊蔓延而至,雪依舊在下,只是落在這夜色中,仿佛與夜一般黑。
按例天下士子被錄取為進(jìn)士后,皇帝會親自設(shè)宴款待這些天子門生。是以凌柱等人并未等榮祿回來一起吃飯,早早便用過飯,一家人圍坐在平日難得燃起的暖爐前一邊聊天一邊等榮祿回來。
倏然,緊閉的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裹著漫天風(fēng)雪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呼嘯的寒風(fēng)挾霜雪而來,吹熄了一室的明亮,唯有暖爐里的炭火還在忽明忽暗地亮著,偶爾傳過來幾聲清脆的爆炭聲。
借著這一點光芒能夠看到那是一個英挺出色的男子,他的眸子宛如上等墨玉,即使在夜間依然燦燦生光,似若天邊星辰,他正是鈕祜祿家的長子——鈕祜祿榮祿。
“阿瑪,額娘!”隨著這個哽咽的聲音,榮祿跪在凌柱夫婦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頭,“兒子有負(fù)阿瑪額娘所望,只得中二甲第七名,請二老責(zé)罰。”
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才學(xué)都非常有信心,認(rèn)為憑自己的文采,憑自己會試第二名的成績,即使考不上狀元,也當(dāng)名列一甲。誰想殿試最終名次下來時,他只排在二甲第七,雖這個名次已很高了,但他并不滿意。
他深知自已家族的處境,更明白自己是全家人打破這種窘境的唯一希望,所以拼命讀書,希望可以有朝一日重振門楣,然現(xiàn)在到底還是差了些……
凌柱緩步來到跪著的榮祿面前,寬大的手掌落在榮祿的肩頭,沉聲道:“起來,我們鈕祜祿家的男兒沒有動不動就下跪的習(xí)慣,起來!”
“阿瑪你不怪我嗎?”榮祿愕然問道。
“怪你?哈哈哈……”凌柱大笑親自扶他起來道:“為什么要怪你,二甲第七名有什么不好?多少人一輩子連個秀才都考不上,更甭說得中進(jìn)士,你有這個成績阿瑪為你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怪你呢!”
“是啊,剛才你阿瑪聽說你高中二甲,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富察氏拭著眼角的淚道。
“一甲也好,狀元也罷,只是一時的風(fēng)光罷了,前方的路才是最重要的,前程與榮耀需要你自己去爭取,阿瑪對你有信心!”凌柱的話令榮祿重燃起信心,一字一句道:“是!兒子會盡一切努力去爭取,絕不讓阿瑪失望。”
“好!好!好!”凌柱拍著比他還高的兒子肩膀連說三個好字,顯然心中快活至極。
“恭喜大哥!”凌若等人亦上前恭賀,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大哥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這一切都是他應(yīng)得的。
這一夜于凌府來說,是歡騰雀躍的,多少年,從未有今日這般熱鬧過,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切僅僅持續(xù)了十天,十天后的一紙公文徹底擊碎了他們的好心情。
十一月初九,吏部下達(dá)公文:二甲進(jìn)士榮祿被選為正七品按察司經(jīng)歷,外放江西,主管江西一省刑名、訴訟事務(wù)。
當(dāng)凌柱一家聽到這個消息時,當(dāng)真猶如晴天霹靂,按慣例一甲三人、二甲前十名以及一些才華出眾者都會被選為庶吉士,入翰林院任編修、修撰之職,為何榮祿不僅沒被選為庶吉士,還要外放為官。
雖說按察司經(jīng)歷與編修、修撰同為七品官,但事實上有著天壤之別,朝中有一個不成文的慣例:非進(jìn)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庶吉士又號稱準(zhǔn)相,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jī)會平步青云。
可而今榮祿卻被外放,這等于是變相的貶官,要他這輩子再沒翻身機(jī)會,再說江西一地有許多未開化的土人,好勇斗狠,不受管制,一旦激怒他們,隨時都可能沒命。
為什么事情會急轉(zhuǎn)直下?凌柱厚著臉皮去吏部文選司打聽,這里主管官員的政績考核、升遷等等,必然會知道一些內(nèi)情。最終一位平日與凌柱有幾分交情的官吏偷偷告訴他,榮祿本已選在庶吉士名冊內(nèi),但因為一個人的介入,最終被外放,這個人就是剛剛升任禮部尚書的石重德。
石重德這是要徹底毀了榮祿,不給凌家留下任何一個可以翻身的機(jī)會。
凌柱氣恨交加,可是又能怎么樣,他根本沒有與石家對抗的資本,這口氣即使忍不下也得忍,否則只會召來災(zāi)禍。
榮祿本以為從此可以一展才華報效國家,誰知現(xiàn)實卻給了他狠狠一耳光,滿腹經(jīng)綸又怎么樣?進(jìn)士出身又怎么樣?他人一句話就可以打得你永世不能翻身,心灰意冷之下唯有借酒消愁,好好一個才子被逼成了一個酒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悲可嘆……
富察氏既要寬慰凌柱,又要擔(dān)心兒子,心力交瘁之下終是病倒了。
凌家——敗落幾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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