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非活人

“嘩啦”

厚重的門被拉開。

陽光幾乎是一瞬間就照進(jìn)來。

忽然，那婦人猛一受這樣的陽光，似是受了驚嚇一般，尖聲驚叫起來：“啊啊啊??！”

猝不及防一般，她的面容暴露在陽光之下，竟然如同龜裂一般，起了層層的麟殼：“你，你！”

婦人，不，或者這根本不能稱作是個(gè)正常的人。

陽光照射下，婦人一邊驚叫一邊胡亂的沖撞。

“嘩啦?！?/p>

桌子上的物什被她撞翻，少女早已閃到一邊，只是就著日光，婦人慢慢的抬起頭，露出了讓人驚悚的面容。

她的眼珠子頃刻間已經(jīng)變做紅色，嘴角泛起白沫，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女，眼神怨毒：“你要?dú)⒘宋?？！?/p>

“你們已非活人，是不該留在這里的?！?/p>

蘇蓁輕嘆一聲，望向面前的婦人。

“桀桀”

婦人瞪著血紅的眼珠子，露出了一排猙獰的牙，她的喉嚨上下抖動(dòng)：

“這個(gè)毒婦想要害我們兄弟三個(gè)，難道不該死嗎？”

“活人的事由活人管?！?/p>

蘇蓁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異樣，然而隨即，她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冷冷開口，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血符：

“她會(huì)付出她的代價(jià)，你們，最好也還是自行離開的好?！?/p>

“桀桀，桀桀?！?/p>

那婦人的背漸漸彎下去，而背上卻慢慢幻化出三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三張臉生的都十分相似，冰雪可愛，只是這樣的情形在此時(shí)便更顯得讓人毛骨悚然。

明顯大一點(diǎn)的那張男童臉分明動(dòng)了動(dòng)嘴，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攝人的怨毒：

“你們這些人都該去死！”

“嘭！”

下一秒，那婦人的身體便如同離了弦的箭一般，猛然朝蘇蓁的方向沖過來。

她張著血口大口，尖利的獠牙上閃著瑩瑩的綠光，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就要朝著蘇蓁的脖頸處咬下。

“受死吧！” “?！?/p>

極其輕微的碰撞聲響起。

“桀桀？桀桀？”

婦人背后的三張孩童面都皺起了眉頭，下面的兩張緩慢的轉(zhuǎn)過頭，三張臉都直勾勾的看向蘇蓁的指尖。

他們的獠牙并沒有咬到蘇蓁的脖頸，甚至都沒能碰到她。

少女指尖三顆琉璃珠，竟然生生的擋住了這一擊。

“我都說了，你們還是速速離去的好?！?/p>

仿佛嘆息一般，蘇蓁的眼神難得的多了幾分無奈，只見她指尖略一用力，血符的咒文化成一道銀色的水柱，順著琉璃珠的緩緩的，流進(jìn)了那婦人的口腔里。

“吱?。。　?/p>

銀水所到之處之處，無一不冒出大片腥臭的煙霧。

只見婦人的口舌如同被倒了硫酸一般，完全被腐蝕的一干二凈，這似人非人的怪物驀然慘叫一聲，滿頭大汗，瘋狂的在地上打起滾來。

而她背后長出的三張怪臉也都全部高聲尖叫，眉毛眼睛都皺成一團(tuán)，只有那張五六歲男童的臉，豁然睜開眼，死死的瞪住蘇蓁，咬牙切齒道：

“你！你要幫著他們來害死我們?nèi)值埽　?/p>

“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蘇蓁的眼神淡淡，只是當(dāng)她望向那三張異常詭異的面容時(shí)，才閃過一絲憐憫：

“你們，早就已經(jīng)死了啊?！?/p>

早就··· ···死了嗎？

死了？

男童的臉猛然一滯，而另外兩張嬰兒般的面孔也隨之凝固起來。

“我已經(jīng)··· ···死了?！?/p>

明明是個(gè)死后怨氣太深，不肯投胎的小水鬼，卻始終都留戀人間，不肯離去，也不肯接受自己已死的現(xiàn)實(shí)。

于是就上了陳大夫人的身，說是報(bào)復(fù)她殺了自己，其實(shí)是根本不肯離去。

這么小的孩子，居然這么眷戀紅塵。

蘇蓁輕嘆一聲，指尖輕彈，那琉璃珠便突然亮了亮，往事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就出現(xiàn)在男童的面前。

荷葉碧綠的水塘里，分明泡著一具皺巴巴的小小尸體。

是他嗎？

“我已經(jīng)··· ···死了··· ···”

男童喃喃道，詭異出現(xiàn)的臉也隨之一滯，仿佛失掉了支撐一般，又慢慢的從陳大夫人的背后消了下去。

“我··· ···”

是了，他似乎是真的死了。

“然后真的是她溺死你的嗎？”

蘇蓁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一般，冷靜的開口，同時(shí)，婦人口中的琉璃珠色澤更透亮了幾分：“還有你的兩個(gè)弟弟，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

“弟弟··· ···”

名叫欒洋的男童仿佛呆傻了一樣，那張臉在陳大夫人的背后若影若現(xiàn)，只是五官還十分立體，隱隱帶著幾分清秀的模樣。

“是，是我··· ···”

幾不可聞的聲音畏畏縮縮的響起，男童的臉更淡了幾分，屋內(nèi)只留下他近乎呢喃的話語：

“是我，不是··· ···不是大夫人···· ···是我，我?guī)У艿苋ネ?，結(jié)果我被人家騙了銀子··· ····弟弟說會(huì)告訴大夫人··· ···我，我就··· ···”

“你弟弟們是無辜的?！?/p>

蘇蓁的往前走了兩步，正對(duì)上那張茫然若失的，極其詭異的臉：

“走吧，帶他們一起，去你們?cè)撊サ牡胤?，不要留戀人世了。?/p>

“我··· ···對(duì)不起··· ···”

那張小小的臉上似乎出現(xiàn)了幾許淚滴，下一秒，那張面容便徹底的淡去，而陳夫人則是徒然抽搐了一下，隨即，臉上的黑氣便慢慢消退了下去。

“啪嗒”

琉璃珠從她的嘴里掉落出來，滑溜溜的，滾到了蘇蓁的腳下。

原本剔透琉璃珠通體變得漆黑，蘇蓁也不在意，只是彎腰撿起來，隨意的揣到袖子里，而地上昏迷不醒的陳夫人面色蒼白，雖說看起來十分的虛弱，但眉間那股死氣已經(jīng)消失的徹底。

“還真是有些麻煩。”

她搖搖頭，卻是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只是這邊一個(gè)滿面笑容，那邊的蘇蓁卻是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開口：“你過來干什么？”

“嘖嘖，瞧這話說的?！鄙倌昀山z毫不介意蘇蓁的冷淡，反而如同猴兒似的，竄到她的身邊，蘇蓁生的亭亭玉立，少年郎看模樣不過十幾歲，同陳候世子年紀(jì)相仿，卻已經(jīng)比她高半個(gè)頭去，手里提著個(gè)一人高的幡旗，嬉皮笑臉湊到她面前道：“我呀，自然是來幫美貌的蓁姐姐?！?/p>

“怎么幫？”面對(duì)這樣的撒嬌賣萌，蘇蓁卻還是不為所動(dòng)，這黑白無常她死時(shí)候也是見識(shí)過的，不動(dòng)聲色的避開了少年手中的招魂幡。

白無常未有一絲的不高興，而是把一堆法器扔個(gè)了蘇蓁。

“蓁姐姐，這個(gè)是陰陽針，這個(gè)是鎮(zhèn)魂珠，這是化魂粉，這是·· ···這么多都是渡魂師的法寶，我來教姐姐！”白無常剛教完尋常法器的使用方法，便聽到外邊傳來叫喊聲，嗖的一下便消失了。

“唉，蘇，蘇小姐，我，我母親她··· ···”

門外，一個(gè)穿錦帶金的少年已經(jīng)等了良久，見她出來，便不耐煩的上前問道：“怎么這么慢？我母親她好了嗎？”

少年的面容有著很俊朗的貴氣，蘇蓁抬頭，方才那三張小小的，尚未脫稚的小臉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同眼前這張臉更是有著五分相似。

畢竟是同胞兄弟啊。

只是命運(yùn)，卻是天差地別。

“哎，我說？”

見蘇蓁久久未作答，少年挑了挑眉，更不耐煩的問道：

“你是個(gè)啞巴嗎？不會(huì)說話不成？”

啞巴？

蘇蓁一時(shí)間有些錯(cuò)愕，但是下一秒，她淡了淡語氣道“驅(qū)鬼容易?！钡拈_口，隨即瞥了一眼屋子里倒地的陳夫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陳侯世子，似笑非笑起來：“只是心病要是想好，就得看陳夫人自己了?！?/p>

“心??？”

陳候世子的臉色沉了一沉，顯然，他方才在門外也是聽見了屋內(nèi)的對(duì)話。

侯府這樣的家庭，說沒有那么一兩個(gè)冤死的嬰孩是不可能的，但這種事誰都不可能拿到臺(tái)面上說，尤其是不能被外人所知曉。

但是現(xiàn)在··· ···

陳候世子的眼神在蘇蓁的身上來回打量了片刻，沉聲道：“還請(qǐng)姑娘不要胡言亂語的好。”

胡言亂語？

還是怕手足相殘的事說出去給他自己抹黑？

蘇蓁靠近一步，輕撫了撫額前的碎發(fā)，唇邊的笑意分毫不減：“看來世子是早就知道令堂為什么會(huì)得失心瘋，難道說，世子的那三個(gè)無辜枉死的兄弟也偶然會(huì)在午夜夢(mèng)回的時(shí)候去找世子嗎？”

“你！”

少女的發(fā)梢?guī)е挠牡睦湎?，陳候世子愣了愣，下一秒，手背上卻就傳來尖利的痛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咬了一口似的。

“你！”

陳候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你對(duì)我做了什么？”

“世子不用驚慌?！?/p>

蘇蓁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陰陽釘，鎮(zhèn)魂珠方才顯出來的畫面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斂了斂眼神，淡淡的一擺手，道：“只是借了世子一點(diǎn)血罷了，今晚還請(qǐng)世子不要出門為好?！?/p>

“你！”

“世子，世子，還請(qǐng)息怒啊世子?！?/p>

陳侯世子哪里受過這樣的怠慢，此時(shí)一張臉都憋的通紅，正要伸手，卻被身邊的總管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陪笑勸道：“世子，世子還是消消氣。”

“世子也可以試試。”

蘇蓁并不閃躲，甚至略略揚(yáng)了揚(yáng)頭，笑容清淡：“但是我不保證侯府的事今晚就能解決了?！?/p>

“··· ···”

短暫的對(duì)峙后，陳候世子終于悻悻的放下了手，冷哼一聲，拂袖離去，而他身邊的總管則是也深深的看了蘇蓁一眼，才跟著走了。

而等到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蘇蓁臉上的笑意才消退，她左右查看一番，卻并不離去，而是揚(yáng)頭冷聲道：“出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