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你在想什么

“阿意，說謊的時候不要看著腳尖，這樣可信度會高一些?！彼鍪趾芸?，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就扣上了華奕的命脈，因為她姿勢的原因，導致他的手成一種極其怪異的扭曲方式，壓根使不上力，隨著戚宛竹逐漸加重的力道，仔細看甚至還能發(fā)現(xiàn)在微微顫抖。

“是你？”

“不是?！弊约好T把在別人手上并不好受，他整只手都在發(fā)酸發(fā)軟，根本使不上一點勁，整個筋都繃直的在叫囂著，他可以肯定，只要自己露出什么異常，他的整只手就會被廢。

“她沒有理由?！彼种氖种肝⑽⒁屏讼挛恢茫欠N酸軟的感覺減輕了，可命脈間傳來的壓迫感卻更重了，他這時已經(jīng)顧不得暴露不暴露了，試著運起內(nèi)力卻發(fā)現(xiàn)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自己的腹部。

他垂下眼一看，短劍反手被戚宛竹抵在他丹田的位置。而那個女人瓷白的肌膚上，鑲嵌著幽深的眸子，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的被一個木簪固定在腦后。她長相很美，是正道最為推崇的清雅端麗，眉宇間的開闊和沉靜是這個年齡罕見的。她的五官不是他見過最精致的，只要他愿意，遠有大把美人被送上來。

但她的美，無疑是濃重的，那種見之難忘，深深扎根在人心底里。若要說相貌，對她來說太過膚淺和單薄，她不過是極淡的長相，偏偏風姿極盛，讓這么一副只能說是標志的三庭五眼的長相，配上精致的五官，有了十分的顏色。

“世人皆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戚姑娘的顏色倒是修的極好?！彼捯徽f完，就感覺自己丹田處的劍柄又重了幾分，而那女人眼中沒有絲毫起伏，就如同一灘死水，波瀾不驚。她掀了一下眼皮，幽幽的目光在華奕的臉上打量了一圈，那露骨的眼神仿佛把他扒光了一樣。

她知道自己長相不過上等，而上等的美人多得是，世人稱贊多夸她顏色極好。若說風姿，她一直認為哥哥戚宛柏的若認第二，沒人敢說第一?？涩F(xiàn)在沒想到還有個華奕，他們一家人的長相都不算頂好，戚宛柏不過生了一副大俠的姿態(tài)，五官說得好聽叫英朗，說得難聽也不過是中等偏上的長相。

就是她妹妹戚宛梅——她的眼睛又在華奕臉上打量了幾圈。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天生有優(yōu)勢，幾乎她看得都要心軟了?！氨炔坏萌A公子，這般樣貌怕是有不少姑娘家芳心暗許吧?！?/p>

她勾起嘴角，眼里帶了點點笑意，像是春頭剛舒展的柳枝，生嫩中又有著別樣柔弱的風情，點點醞釀在其中，說不出的旖旎纏綿?！叭A公子再不拿出點誠意，殊怕是又要見血了?！?/p>

“在下也不知。”

“與你無關？”

“無關?！彼o緊的盯著華奕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惜依舊沒變，她冷哼一聲，也多半猜到了這個結果，暗罵老狐貍，松了手，卻沒有收回短劍。而是對著自己的手指割了一下，讓血順著劍刃流到劍尖，最后滴入雪地里。才把短劍插回劍鞘，含著受傷的手指，經(jīng)過華奕時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讓華奕升起幾分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比扒光了還徹底。他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搓了搓，手臂還有酸，但緩一會兒就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暗了幾分，最后嗤笑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們身后。

“你們剛剛交手了？”程子立有些不確定，戚宛竹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的擋去了她的視線，又讓她能隱隱看到些，而這樣半露不露的模樣是最為勾人遐想的。

“他也還算是個好人，”不管怎么說，他之前就算有拋下她的念頭，可真要說起來，最先動這個念頭的是她自己，后來人家有這想法也不奇怪，你不仁我便不義，說穿了也無非就是這么點事?？稍谧詈髸r，他還是帶著她跑了，盡管是她威脅的，可他到底還是自始至終都沒扔下她。自己這樣也不算是為他開脫吧。

“然后？”戚宛竹看程子立在說這話時神色正常，也就沒再注意，但該問清華的還是要清華些的好。

“好人就好人唄，哪還有什么然后不然后呢？”

“沒丟下你就是好人？那他會武功怎么不幫你解決了那些？”程子立被她似笑非笑的模樣看得有些臉紅，無端的生出一股惱意，她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問題，可到底，華奕還是把自己帶到了戚宛竹面前，才得此撿回了一條命。

“可我要是沒他，早就讓你收尸了，正好都在正月初二，明年你可以一起祭拜，也省事。”程子立凡事都喜歡個爭，只要占了上風，她滿意了，那便是不吃虧，可哪有一直贏的呢？

“這話說的不錯，那也別去華公子家問診了，找個高些的樓往下跳吧，正好我在底下接著幫你收尸，才不枉費你一番好意?！?/p>

“你——”程子立指著戚宛竹， 很恨的甩了下袖子，泄氣道：“你不就仗著我打不過你?！?/p>

“你要是有我這本事，早就把程子立那張嘴撕了?！逼萃鹬竦淖炱ぷ庸Ψ蛞幌蚶?，只是當年故人不在了，貧嘴也沒個伴，漸漸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當初，她也不過是個豆蔻年華的女孩，笑起來眉眼彎彎，迤邐眷戀。

“程子立才不會被撕了嘴，”程子立不服氣的嘟囔了幾句，她說話雖然不客氣，但也知分寸，所以也沒落得個胡攪蠻纏的名聲，最多一句性情不定。“程子立這么漂亮，誰舍得撕？”

“你的華公子就舍得撕。”

“……”

“近期我就住你府上，你要出診也通知聲，我陪你一同去，這批殺手訓練有素，絕不是偶然，你怕不是惹上了什么人就是卷入了什么事，等風聲過去后我再離開?！逼萃鹬襁@話也就安慰安慰程子立這樣不懂江湖規(guī)矩的人。嘴里沒塞藥的叫殺手，塞了毒藥的叫死士。

與死士不同的是，殺手只要有人出價，人不死，則任務不清。而死士更多的屬于某個家族，還有放棄的可能，這些其中的彎彎繞繞戚宛竹自己清華就好，她當年答應了程子木照顧程子立，所以，在她的庇護下，能安穩(wěn)的度過此生就好，至于其他的那些，不需要懂。

“也好，”程子立想了想也覺得剛剛的事實在太過嚇人，這次是運氣好，保不準下次哪天就死在自個府上了，這般不明不白的，當真憋屈。“那你家那邊怎么辦？”

“我傳個書信和他們說一聲，有哥哥看著阿笙，應該出不了什么亂子?！碧崞疬@個妹妹戚宛竹就有些頭疼，因為自小沒了爹娘，他們對她總是盡量寵著，除了星星月亮給不了，她想要的一樣都沒少。就連不想習武也隨了她去，左右戚家還有他們兩個撐著，以后若是嫁人了，夫家也不敢小瞧了去。

雖說江湖兒女多豪邁，可他們詩書禮儀也沒少教，戚宛梅的性格卻越長越歪，雖不至于人狗嫌的地步，可任性起來也不遑多讓，偏偏她又是戚家的小姐，出了什么事都都是記在戚家頭上，又不得不去后善。不過也因為這點，戚宛竹對這個妹妹實在沒有太多好感，偏生戚宛梅還長得像極了她，看到那張臉她都心里說不出的膈應。

“別提她，提起她我就頭疼。要不是她是戚家的小姐，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戚宛柏和你都整根紅苗的，怎么到她這就歪了，我就怕她偷跑出來，麻煩都進家了?！?/p>

“……應該不會?！边@話戚宛竹自己說得都沒底氣，她來冬姬城的事沒瞞著家里人，保不準戚宛梅腦子里哪根弦一斷，就來找她的樂子了。

“我要是你娘，早在她剛生出來時，就掐死了。”說著她還配合的做了一個掐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本還在糟心的戚宛竹見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心情微妙的好上了幾分。“她惹到你了？”

“有誰沒被她惹到的？也就會投胎，生了個好人家。”冬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華奕沒催，程子立也有興致慢慢走，戚宛竹自然是由著她，只是撐著傘，不著痕跡的擋了半個身子在前面。兩人就一些女兒家的瑣碎事，一個說一個應，一時間也不顯得悶，就這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路。

等到了華府上時，程子立還覺得有些有意未盡，不太高興的小聲嘀咕了幾句，被戚宛竹拉了拉袖子才止住，跟著華奕身后進去了。華府比她想象中還要奢華，她本以為自己府上也算是可以的了，這么一對比就顯得有些寒酸起來，“貧窮限制了我的見識?！?/p>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幾乎是貼在戚宛竹的耳邊，大門府第的，規(guī)矩肯定也不少。對于她這種小門小戶的，別說當主子的會看不起，就連做奴才的也怕是難免狗眼看人低?！昂迷谀愀弦矚馀?，走出去也能給我撐撐面子?！?/p>

戚宛竹笑了笑，掃過面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異樣表情的婢女和小廝勾了勾手指，手上出現(xiàn)了兩根極細的銀針，剛準備動手時，就被人及時制止?！捌菪〗恪?/p>

“一個人情?！彼ǘǖ目戳艘粫喝A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纖細白皙的手指被皮肉均勻的覆蓋著，比例十分完美，光是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成交?！?/p>

“我就喜歡華公子這樣爽快的人！”她本就隨口一說，沒想到竟還真有意外之喜。頓時心情又美上了幾分，對華奕也不吝嗇的給了一個笑容。拍了拍還有些不明所以的程子立，拉著她的手加快了步伐?！拔覀冊缧┤タ茨憬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