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天還未亮,寒意森森,雖是春季可是冬季的寒氣還在肆意侵襲甚至有些籠罩這一片天地有些陰霾。

　　太傅府后門停留著一輛馬車,一個清麗女子裹著袍子正和一個老者惜別。

　　“然兒你快帶著嫣兒走,去寒山寺躲一陣。”

　　太傅訾越不過五十歲年紀(jì)可是滿頭的白發(fā)，滿臉的溝壑皺褶，讓他看起來像是年越古稀老態(tài)龍鐘的朽木。

　　訾然看著為國事操勞而變成這樣的父親,心疼地抱住了她。至于十歲的妹妹訾嫣則裹著袍子被抱入了馬車。

　　“然兒,阿爹對不起你們?！?

　　他撫著自己這個大女兒的背,一時之間老淚縱橫。他這個女兒才十七歲,小女兒才十歲,他怎么舍得讓他們獨自去吃苦?

　　訾然卻安慰道:“爹,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

　　訾越又拍了拍她的背將她抱得更緊了,一時之間竟然凝噎無話。他帶著淚水欣慰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大女兒見識卓絕，對大局看得很清楚。

　　訾然的母親拍了拍訾然的肩膀,淚水早已滿臉:“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娘,你要保重?！?

　　訾然松開訾越,看著自己的娘,操勞多年她娘也看起來分外蒼老了。她又抱了抱她娘,沒有說話,她娘推她她才松手登上了馬車。

　　兩老看著馬車遠去,訾越將自己還在拭淚的妻子摟在肩頭。

　　“然兒和嫣兒定然能逃過一劫?！彼卦茖ψ约旱恼煞蚋袊@著不知道是在祈禱還是在騙自己。

　　訾越點了點頭:“然兒吉人自有天佑?！彼^看著自己的妻子,手指拂上她的臉頰。三十年了,她跟在他身邊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年輕時,他貧窮,她不嫌棄他窮跟在他身邊照顧他。后來他終于做了官,她又為他照顧兒女擔(dān)憂宦海沉浮。

　　訾越一嘆氣:“素云,苦了你了?！?

　　素云搖了搖頭:“不苦?！彼緛碛袡C會走的,可是她舍不得丟下他自己走,不同生可以共死了。只是她的大女兒才成年正是如花年紀(jì),她的小女兒還發(fā)著高燒,這一下就都要成了沒有父母的孤兒了。

　　訾越笑得滿足,這才是他的妻子,誰都比不上的女人，縱然年華老去還是依舊動人，有妻如此還有什么遺憾呢？

　　天剛亮,禁衛(wèi)軍便將整個太傅府圍得水泄不通。打開的門不用頭領(lǐng)再來踢了,他進了門,訾越正在堂中的椅子上端正坐著,目光空洞盯著外面沒有一絲動作。

　　頭領(lǐng)一揮手,禁軍便進屋去抓人了。他仔細看了看訾越,再用手探了探鼻息,已經(jīng)沒有氣了。

　　“大人,府中仆人早已散盡,只有房中一個自刎的老婦人?！彼盐葑拥氖勘鴣韴蟆?

　　頭領(lǐng)點了點頭,閉了閉眼,帶著隱隱敬意。訾越還有兩個女兒，不過他想起了金鑾殿上的那人的話，并沒有派人去追。他的眼光又落在了端正筆直坐在凳子上的男人，這個死去的男人雖然背上了罵名,可是的確他值得人敬佩。

　　馬車顛簸,跑得太快趕路很是急促。車?yán)锏娜吮活嵉煤軈柡?訾嫣臉頰潮紅高燒未退張開了眸子還是水泊盈盈迷迷糊糊。

　　訾嫣瞧著她:“阿姐,阿爹阿娘他們會沒事的是嗎?”

　　訾然把訾嫣緊緊摟在懷里，怕訾嫣受到顛簸，這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不可以失去，絕對不可以。她有些喘氣，訾嫣的氣息太熱，燒得太厲害，連她也開始顫抖著，害怕訾嫣會出什么事情。

　　半個月前：

　　“阿爹,朝廷混亂,若是要保命還是請辭的好?！?

　　她知道朝廷形式混亂,皇帝病重,太子勢力太弱，一直被魏王壓制著，想要順利登基是不行的,眼見就是一場皇位爭奪戰(zhàn)。

　　訾越只是一嘆道:“太子會是個好皇帝,魏王權(quán)勢大，只要有個罪名皇上不再偏愛他,太子自然可以登上皇位?！?

　　當(dāng)今皇帝偏愛魏王，任由魏王豢養(yǎng)禁軍。偏偏太子的勢力被牽制，處處受到壓制,形成了有名無實的狀態(tài)。

　　訾然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她自然知道魏王脾氣嬌縱，哪里能體會民間疾苦？也不會是個好帝王。自己的父親是為了天下黎民著想,她想她不能再勸自己的父親了,這是對天下的大愛。她不愛天下，但是她不能阻攔自己的父親去愛天下。

　　“只是我以后要背上罪名了?！宾ぴ接质且粐@。

　　訾然搖了搖頭溫婉笑了笑,她明白她父親想出的辦法就是他去慫恿魏王在皇帝還沒死的時候就去逼宮，激怒皇上派兵鎮(zhèn)壓魏王，交權(quán)給太子。這些都是政治上的手段,要有所得必要有所犧牲,盡管有些犧牲那么有實無名。

　　訾然回憶了那一切，又回過神來盯著搖晃的車簾子，將訾嫣摟緊一分嘆道:“阿爹阿娘死得其所?！?

　　訾嫣咬著唇愣是忍著沒哭出來,只是從袍子下伸出手來緊緊環(huán)住訾然的腰。

　　眼見寒山寺就要到了,一隊黑衣馬隊帶起滾滾煙塵追趕著他們的這輛馬車,直到將馬車團團圍住。車夫不得不勒住韁繩將馬車停下,只見他跳下馬車就拔出刀對著圍著他們的這一圈人。

　　“還請姑娘隨我們?nèi)?。?

　　為首的男子胯下的馬吐氣驕傲地擺了擺頭。

　　車夫緊緊護著馬車對那男子喝道:“快讓開,休要擋我們道路。”

　　那男子冷哼一聲,這么個老頭兒他根本沒放在眼里。只是如此想著若是敬酒不吃就吃罰酒。

　　“王叔,收刀隨他們?nèi)?。”不驚不怒的稚嫩女人聲音。

　　一個女子掀開車簾大眼瞧著男子,那男子也瞧著她。容貌算不得傾城，不過清麗罷了,不過眉間那番冷靜連帶此時吩咐時不打顫的聲音讓他有些刮目,不過也不見得有多么特別。憶起王爺那時吩咐他一定要把人帶回去,他也顧慮著或許真有什么不同便也神色恭敬了一點。

　　那車夫回轉(zhuǎn)過頭一皺眉急切道:“可是,大小姐，寒山寺就要到了?！?

　　訾然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這座山,就在山上有一座寺廟,那里應(yīng)該有人接應(yīng)她，不過現(xiàn)下看來是去不了了:“隨他們?nèi)グ??！彼厥址畔潞熥佑肿亓嗽瓉淼牡胤?，摟著自己的妹妹?

　　車夫只好再次跳上馬車，被這隊人圍著趕著馬車掉頭離去。

　　訾嫣發(fā)了高燒本是睡著了卻被外面吵又醒了,她的嘴唇殷紅燒得越來越厲害了,她瞧著自己的姐姐:“阿姐,我們會死嗎?”

　　訾然笑了笑平湖無波:“阿姐也不知道?！被蛟S會死，不過既然沒有當(dāng)場血洗就是生的機會更大。

　　滿眼的白,從宮門口一直延伸到這個王宮里的每個角落里面，正是武帝衛(wèi)冥死了，喪行全國的時候。一年輕雋逸男子站在大殿之中看著前方高高的黃金九轉(zhuǎn)寶座,那雙狼眼伴著下眼的臥蠶疲倦不堪，只聽得身后腳步聲響起,是個帶刀的侍衛(wèi)。

　　“不知是被何人劫走了?！蹦鞘绦l(wèi)拱手向他說著情況。

　　他手一顫擰起了眉頭，或許是惋惜，可忽然眼眸中一狠厲:“去查是誰。”揮手讓那侍衛(wèi)下去了。他轉(zhuǎn)身看了一圈這個寂靜大殿,臉上沒有喜悲，只是有一種浸在骨子里的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