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籠絡(luò)人心

　　“董兄，你之言，恕我不敢茍同！”出奇的，孟峰否定了董策的話。

　　“我倒是極為贊同??！”周琮感覺董策說的很對，因為他家就是這種情況，四代人為了賭場被打殘甚至打死不下十人，連他爹都死里逃生了好幾次，才造就了如今的周大賭坊，讓他享盡富貴。

　　董策根本沒理會周琮，看向孟峰淡笑道：“哦，為何？”

　　“涂老哥若沒爭取，何來的租田？若無付出，談何養(yǎng)家？”孟峰的反駁是處處在理，需知，寧朝建國后人口激增，而土地卻牢牢被士族掌握，想要種田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拿到官府批文，自己開荒，二是從士族手里租借。

　　一般而言，寧朝士族抽取田地租金是豐收的兩三成，但從涂平方才的話中，孟峰聽出他是付出了五成的租金才得到租地權(quán)，這難道不算爭取嗎？若非涂平的努力與付出，這個家還是家嗎？

　　本以為董策會啞口無言，卻想不到，董策只是一笑，說道：“孟兄可知，秦為何要滅六國？是吃不上飯嗎？”

　　“這……”孟峰愣了愣，旋即有些嗤笑道：“一家之事豈能與國事相論。”

　　“若無家，何來國？”董策立即回敬。

　　“可這兩者相差也太大了吧！”孟峰感覺這些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嘛。

　　“大嗎？”董策笑容一展，道：“我倒是不認為?！?

　　“哦，那請董兄賜教一二！”孟峰立即收斂笑容，倒也是十分虛心求教的樣子。

　　董策把燒火棍往篝火里一扔，道：“秦滅六國，是因秦不安于現(xiàn)狀！”

　　孟峰一愣，好久之后竟一臉欽佩道：“董兄，你真變了！”

　　“彼此彼此！”

　　董策變沒變他最清楚，而孟峰，或許變了，因為他以前根本不提這些事，多半是談?wù)勶L(fēng)月，聊聊女人，又或許沒變，不說，只因沒人討論而已。

　　周琮是聽得云里霧里的，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啊？我咋一點都沒聽明白呢？”

　　孟峰看著周琮搖頭一嘆，但見涂平和張大貴等人也是一臉不解，不由苦笑解釋道：“董兄意思很簡單，涂老哥你是一個沒追求的人！”

　　“不可能，涂老哥想要一個兒子都快想瘋了，怎可能沒追求啊?！睆埓筚F一旁笑道。

　　涂平不由老臉一紅，他其實也明白了，事實的確如此，租到田后他便靠此維持生計，再也沒有考慮更多的事情，但他也有自己的觀念，老實本分，安于現(xiàn)狀有何不好？

　　董策一眼便知涂平心底在想什么，淡笑道：“安于現(xiàn)狀很好，可你想過嗎，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為何我們過得往往比你們好，狡兔尚且有三窟，何況是人呢，多給自己一手準(zhǔn)備，總比沒有準(zhǔn)備的人要強，希望你能明白！”

　　涂平這下是真懂了，他突然站了起來，慎重其事的對董策道：“聽恩公一席話真是受益匪淺，昨日聽到恩公自稱教中之人，還以為恩公是那些蠱惑人心的邪門歪道，特意多留了心眼，卻想不到老涂我是有眼無珠了，老涂在此給恩公磕頭道歉，還請恩公收留我涂平，涂平愿為貴教鞍前馬后，報答恩公的再造之恩！”

　　說著，涂平居然真給董策跪下了。

　　“媽的，費了老子這么多口水，你小子總算開竅了！”董策心里一樂，他和涂平說這么多廢話，無非就是等他這句話。

　　白雪蛾在做什么董策很清楚，也知道白雪蛾肯定正在派人查自己底細，梁子既然已經(jīng)結(jié)下，他不做一些什么，等待他的必將是場悲劇。

　　既然他們要玩人心，董策很樂意奉陪到底，雖然如今江南災(zāi)民何止十萬，眼前不過九牛一毛，你施舍他們是一回事，但你收留他們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董策利用這些人，也來玩玩籠絡(luò)人心的游戲，那么白雪蛾等人絕對要炸毛了！

　　船是輔，人心才是主啊，他們費盡心思搞出一個天降白蓮，不就是為了籠絡(luò)人心嗎！

　　人是群居的，更是要站隊的，在天災(zāi)過后，朝廷無力救援自然大損民心，而白蓮教的出現(xiàn)，籠絡(luò)民心起來比之割草都容易，但董策看出，他們絕對不是下棋人！

　　江南這盤棋很大，想下這盤棋的人肯定很多，董策若不想被人魚肉，那只有成為下棋之人，才有博弈的機會！

　　“咦？教？什么教？”周胖子瞬間來了興趣，驚愕的看了一眼下跪的涂平，又把目光望向董策。

　　孟峰也是頗為驚訝，他沒想到董策居然還加入了教派，不由驚道：“董兄，你居然入教了，究竟是什么教派？山河社？五火堂？還是白蓮教？”

　　“我靠，你這哪門子的武俠劇?。俊倍咝睦镆惑@，看向孟峰問道：“有這么多教派？”

　　“何止啊，我說的這三個只是在江南鬧得比較兇的，當(dāng)今天下教派繁多，北有大教太平，此教曾協(xié)助太祖平定北方，十七年前魯州白蓮降世，十二年前西南妖僧入世，最近幾年東南雜教群起，哎呀，現(xiàn)在都亂套了??！董兄，你究竟加了什么教啊？可務(wù)必要退出來啊，否則待朝廷整治起來，定會惹火上身啊！”

　　“呃！”董策還真沒想到這個世道的教派居然如此雜亂，那儒釋道三巨頭呢？

　　想到這一點，董策不由自嘲一笑，這可不是他所知的歷史啊，佛教是從唐朝開始一路飆升，但如今沒大唐啊，而沒有宋朝的儒教大可忽略，因為士儒其實不等于一個系統(tǒng)，至于道教，發(fā)展過程時急時緩，時而枝繁葉茂，時而獨樹一幟，卻千百年來屹立不倒，其可取之處自不必說了，如今世的太平道也屬道教，只不過有點兒掛羊頭賣狗肉嫌疑。

　　董策低聲苦笑，飛快的收回思緒，發(fā)現(xiàn)人家涂平都還沒起身呢，便沒有理會兩個損友，朝涂平道：“你可想好了？我教名衍，衍者，行中有三點，此三點為學(xué)、精、教，衍隨水而流，卻如億萬江河匯集一處即為海，我教稱此海為學(xué)海，寓意學(xué)盡天下之教派，須知我衍教傳承悠久，歷經(jīng)千年，無外乎只為一項宗旨，行路萬里，學(xué)盡百家，量識擇優(yōu)，傳法教化！”

　　涂平聞聽此言，竟然莫名的激動起來，感激涕零道：“多謝恩公收我！”

　　“嗯，起來吧，以后你就是我衍教的入堂教徒了，你要切記，我教教規(guī)先有三授，授予善者之福，授予兒女之才，授予窮苦之識，再有三禮，尊老，愛幼，敬妻，最后乃三不為，一不違法，二不歧視，三不為官，記清楚了嗎？”

　　“呃，這個……”涂平感覺這教規(guī)似乎有些太簡單了吧！

　　或許是看出了涂平的想法，董策正要開口，孟峰卻搶先道：“涂老哥你是不知，此三三之教規(guī)聽來簡單，但能做到此的人，恐怕都快趕上圣人了！”

　　“??！”涂平是大吃一驚，簡直無法想像只做這些，便能成圣人了？

　　不可否認，人類的傳達方式真夠跳躍的，孟峰是說快趕上圣人，而涂平干脆就當(dāng)成圣人，若再以訛傳訛，那豈不是超越圣人了？

　　孟峰苦笑，指著張大貴又道：“就拿張老哥來說，他不就是從未做到嗎?！?

　　“呀，誰說的，我只是沒學(xué)識，無法教人而已，除此之外哪里沒做到了？”張大貴一下子急眼了。

　　“爹，你都沒愛過我，談什么愛幼啊！”突然，被董策挑選嘗試魔術(shù)的張小貴冒出腦袋，朝著張大貴苦著臉說道。

　　“嘿，你這龜兒子的，討打啊。”說著，張大貴便要給兒子腦袋來一巴掌，嚇得張小貴跑都不敢跑，只是腦袋一縮，雙眼緊閉，五官都快擰在一起了，顯是害怕到了極點。

　　然而，等待張小貴的卻不是腦袋的疼痛，而是自家老爹的一聲嘆息。

　　張大貴也是豁然醒悟，舉起的巴掌緩緩放下，暗嘆一聲，便朝董策道：“恩公啊，你們那里還收人不？干粗活的也行?。∫郧鞍畴m然沒能做到那些規(guī)矩，但不代表以后不行啊，求恩公給口飯吃吧！”

　　“是啊，雖然我們都是一些粗人，沒啥本事，但我們會努力的！”朱大山也出聲道。

　　其余人聽到他們這樣一說，一下子聚集過來圍著董策嘰嘰喳喳的求收留，看著他們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模樣，董策苦笑一聲，應(yīng)道：“你們的記性太差了，方才我還說過教規(guī)中有幫助窮苦人，若我不收你們，豈不是要愧對我?guī)煾邓先思业闹赝辛?！這個教主還如何當(dāng)下去啊?！?

　　“啥！”別人都還沒吭聲呢，周胖子先是大呼一聲，驚道：“董大哥，你居然還是教主啊！”

　　“代理的！”董策難得露出一絲靦腆，解釋道：“我教宗旨前兩句不是說行路萬里，學(xué)盡百家，掌教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學(xué)貫古今，是神人見首不見尾，我都只是見過一次而言，但就是那次他見我天賦異稟，愿收我為徒，授我知識，命我傳承，當(dāng)然，我的命也是他救的！”

　　說到這，董策長長一嘆，頗為感慨道：“這也是為何，我當(dāng)當(dāng)大衍神教傳承千載，卻少有人知了，因為歷代教主和教眾，都還在為學(xué)盡百家知識而行萬里路呢！或許某一天，我也該上路了！”

　　聽完這些，眾人無不是感慨極深，對老教主的敬仰滔滔江水奔騰不息，更對衍教宗旨充滿敬仰，若他們?nèi)巳巳缍?，這天下間究竟要少多少窮苦人啊？

　　若曾經(jīng)的董策說出這番話，孟峰全當(dāng)他在放屁，但如今的董策說出來，可算讓孟峰明白為何董兄變了，而且一變還是如此徹底，十有八九在董兄病倒時，是那位神秘的老教主出于援手吧，否則全金陵名醫(yī)都說董兄生機全無，必死無疑，然而他偏偏好端端的坐在這里！

　　便在孟峰感慨間，一旁周琮突然撲到董策面前，抱住董策大腿殺豬般的叫道：“哎呀董大哥啊，哥哥啊，能給咱來個份量足點的么？不奢求太多，副教主也行啊！”

　　“滾！”在場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將胖子鄙視之！完全不把教規(guī)當(dāng)回事。

　　但董策卻笑瞇瞇道：“忘告訴你了，教規(guī)中還有一條是凡叛教者，需受三刀六洞之刑！”

　　“??！”涂平等人瞬間傻眼了。

　　董策看著他們一臉震驚與些須的后悔，還有些難以抉擇的表情，淡淡一笑道：“只對堂主以上的高層！”

　　說著，他還看向周琮，繼續(xù)道：“還想當(dāng)嗎？”

　　周琮卻突然十分惱怒道：“董大哥，你是在懷疑胖爺我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