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南歡北愛作者:陽光里時間:2020-12-17 17:13:53
茫?;脑?,一個車隊緩慢地往北前行著。這是從千里之外的江南重鎮(zhèn)揚州來的送親車隊,可披紅掛彩的鑾轎掩飾不住整個車隊的衰靡之氣。好像這不是一個送親、而是一個送葬的隊伍。
對于坐在車?yán)锏那f硯來說,自己這一生已經(jīng)葬送了。
她是揚州大商賈許家庶出的女兒。
揚州乃至整個江南地區(qū)最大的布莊姓許。許老官人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為了繼承偌大的產(chǎn)業(yè),便招了女婿莊石潭。莊石潭原是中原人士,為躲避戰(zhàn)亂來到江南,舉目無親。后來便在許老官人的布莊上做伙計。因為他肯吃苦又有著些小聰明,許老官人很喜歡他,以致后來十分倚重,便召作了女婿。
不久許老官人病故,許家的布莊便整個落到了莊石潭的手里。莊石潭倒也按著許老官人生前的意思仔細(xì)打點,許記布莊在他的經(jīng)營下不斷擴大,以致獨大江南。
許老官人去后,莊石潭本和妻子商議,若生養(yǎng)下兩個男子,一個便姓莊,也使他家不致絕后。許氏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想著偌大的產(chǎn)業(yè)多年來一直是相公在精心打理,有一半分給莊姓也是合情合理,便同意了。只是成親多年,妻子許氏一直無所出。這成了莊石潭的心病。漸漸的,便生出納妾的念頭。
只是許氏雖然知書達理,卻有些善妒。死活不允,并以家產(chǎn)相要挾。莊石潭只好暫時作罷不提。
那一日,莊石潭跟人談生意,在酒肆里,見到了望軒。
在云來酒家賣唱的望軒是近日揚州城里的話題。色藝雙全的天涯孤女總是那些商賈世子樂于追逐的對象。望軒紅顏清冷,從不與人親近。莊石潭卻對她一見傾心,以致不顧家中妻子不準(zhǔn)納妾的戒律,一意要將望軒娶進門。
只是金山銀山放在望軒眼前,她也毫不心動。她本也是大安的世家女子,父親因言獲罪,全家被牽連以致她孤身流落天涯。這些商賈在她眼中都滿身銅臭,她怎么會放在眼里。
一計不成,莊石潭又生一計。他花重金買通了酒店的廚房,在望軒的飯菜里下了藥。
得到望軒的那個晚上,是他人生里最志得意滿的一夜。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揚眉吐氣過。
望軒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盡。被人救下后莊石潭精心照料在病榻前,發(fā)誓賭咒會好好對待她。望軒無可奈何,只得同意嫁給他做妾。
入了許府,許氏的哭鬧刁難是少不了的。莊石潭一邊哄著妻子,說待望軒產(chǎn)下子嗣便可,一邊哄著望軒,說絕不離棄。
望軒很快有了身孕。莊石潭寄予厚望。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卻是個女孩。莊石潭大失所望,這是別院冷落的開始。
又過了兩年,許氏竟然也有了身孕,并順利產(chǎn)下一個男嬰。于是男孩姓許,女孩姓莊。自此別院清冷,莊石潭再沒將望軒母女放在心上。連帶他開始流連**狹妓,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在那些舞姬歌女的身上,望軒便徹底被冷落了。
然而這也是望軒所希望的。當(dāng)初本就是不得已才嫁給莊石潭,在心里對他是極厭惡的。如今她一個人住在別院里,雖然冷靜,卻也安靜。她便在這里,一個人耐心地教導(dǎo)著這個惟一的女兒。除了女工,連琴棋書畫也都慢慢教她。望軒看得明白,大娘子許氏本來就容不下她,他日莊石潭亡故,她們母女必然被趕出家門。到了那時節(jié),女兒又該何以為生呢?
每每想到此,望軒都忍不住垂淚。
倒是大娘子的孩子眉生跟別院的小娘母女極好,隔三差五就來找姐姐玩。自己的母親刁難別院的時候,他還會出言維護小娘母女。
而莊硯,從小便敏感要強。大娘刁難時,從來都是挺身維護母親,為此沒少挨打,但是卻打出了一副錚錚傲骨。
轉(zhuǎn)眼莊硯長到十五歲了。說媒的人開始陸續(xù)上門,想攀上這門富貴親。
而莊石潭卻自有打算。
其實他多年流連**酒肆不思進取,產(chǎn)業(yè)雖沒有敗落,卻也萎縮了不少。近日他得知碩桂城的張家想到將江南一帶的絲綢布料販賣到關(guān)外去,便想著重振自己的生意,和張家結(jié)盟。而張家有個庶妻的公子正到適婚年齡,便主動送上莊硯的八字,想要結(jié)這門親。
婚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近日別院里人來人往地?zé)狒[起來。備嫁妝,裁新衣。眾人都或真或假喜氣洋洋前來道賀,惟有望軒母女暗自垂淚。
莊硯到了此時才明白,她不可能在這個偏僻的小院子里陪伴母親一世,她一定會被送到一個陌生的男子身邊,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和他共同生活,為他生兒育女。
身為女子,再怎樣堅強,總比男子有太多身不由己無法反抗的事情。
她聽到下人們私下議論,說這個張家的公子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浪蕩子,平日里游手好閑,逛青/樓更是家常便飯,聽說還在外私自蓄養(yǎng)了妓/女。只因他是張員外寵愛庶妻,連帶對這個兒子也溺愛無比,因此家中也無人敢管他。
而莊硯,這樣一個滿腹才情的美貌女子,便要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在絕望、冷清和荒蕪中渡過潦草的一生。
莊硯不想嫁人。她親眼見到母親黯淡的婚姻生活,她不想被一個不了解的男人投入到這種無邊的黑暗中。在她的印象里,父親是一個很遠(yuǎn)的概念。她沒有被父親抱著出去玩耍的記憶,沒有因為字寫得好被父親夸贊過,甚至從小到大,她見到父親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
而碩桂城,是胡漢雜居的地方。那里實際被赤黎人掌控著。那些赤黎人據(jù)說是身材極其健壯高大的異族人,吃人肉,喝人血。在遙遠(yuǎn)的南方,北方時常擾邊的赤黎人早已被描述成了妖魔的樣子,窮兇極惡,殺人如麻,讓人聽起來就不寒而栗。
“二娘!二娘!阿姐!”
“怎么了眉生?這么莽莽撞撞的?!鼻f硯迎出院子。被剛滿十三歲的弟弟一下?lián)湓趹牙?。她看到他的臉上還有淚痕,驚訝地問:“你怎么了?”
“阿姐,你要嫁人了嗎?是碩桂城嗎?”眉生急切地拉著她的袖子。
莊硯黯然了下來,輕輕點點頭。
眉生著急地說:“阿姐,你不能去啊!我聽說那個張家的公子很不好呢!不能讓你嫁給那樣的人??!……”
話還未說完,屋里已經(jīng)傳出望軒輕輕的啜泣聲。
莊硯一把捂住弟弟的嘴,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她蹲下來看著他,輕輕說:“眉生,有些事情我和母親都無法做主。如今阿姐怎么樣都不要緊,只是阿姐不在家了,你要幫我照顧好母親,好不好?”
“阿姐……你不要走……”眉生緊緊抓著她的衣服,眼淚就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莊硯輕輕把弟弟擁在懷里,淚水也流了下來:“眉生阿姐把母親托付給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她老無所終,好不好?”
屋里的望軒聽及此處,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出嫁的那天,風(fēng)風(fēng)光光,喜氣洋洋。震天的鑼鼓和喜炮聲將四鄰街坊都吸引了過來。莊硯穿戴著一聲冗繁的鳳冠霞帔,在侍女的攙扶下一步三回頭,終于上了車。行了兩步,望軒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從小窗里抓住女兒的手,將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褪下來給女兒戴上。
“母親……”車?yán)锏那f硯拉著望軒的手,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望軒喚著莊硯的名字緊追了幾步,終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車漸行漸遠(yuǎn)。
莊硯從車窗里探出頭看著眉生攙扶著望軒的聲音,捂住嘴拼命地壓抑下哭聲??墒菧I水早已經(jīng)洗凈了滿臉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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