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南歡北愛作者:陽光里時間:2020-12-17 17:13:53
日子終沒有因為莊硯的不情愿而停止向前走動。又停留了數(shù)日之后的某一天,莊硯聽到外頭一片喧鬧聲響。
她走近簾子,掀開一個角向外看去。似乎是在拔營。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們要去哪里?在這混亂中,有機會逃走嗎?
她探出頭四下里張望,沒有看到阿塔兒的影子。想必這忙亂之中,他也顧及不到自己吧。
莊硯正要抬腳走出去,打橫里突然出來一個小隊長模樣的人,對她恭恭敬敬地說:“奉小王之命在此看護姑娘?!?
他還是提防著她的。莊硯心中一冷,轉頭重又進了帳篷。但愿他一直這樣提防她,不要有半分的松懈!
過了半日,有人在外面喚:“莊硯姑娘!請姑娘出營!”
莊硯出了營帳,外面有一小隊士兵在等著她。為首的還是剛才那個阻攔她的小隊長。他見了莊硯出來,說:“姑娘,我們今天要拔營啟程了。奉小王之命,來接姑娘去和小王會合?!?
“他在哪里?你們要去哪里?”莊硯問。
那人卻不再說話,只是做出一副迎送莊硯的樣子。
莊硯跟著這個小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遠遠地就看到阿塔兒和他的另外一個親信站在馬的旁邊等著她。
等到走得近了,阿塔兒走到莊硯面前,執(zhí)起她的手捂在掌心,冰涼。
“冷不冷?”他問。
莊硯生分地抽回手去,問:“你們要去哪里?”
他說:“不是‘你們’,是‘我們’?!彼α诵?,接著說:“我們要回赤黎的屬地去了。衣服穿夠了沒有?往北走會越來越冷的。”
他要帶著她走?!莊硯心中一緊。那么……離南方就越來越遠了。那么……想回去,就越來越難了……
他知道她心里不情愿,捂緊了她的手說:“跟我一起去吧。跟我走。”
“不要!”她斷然地拒絕他。還未待他發(fā)怒,莊硯又輕聲說:“求求你,我不要去北邊,放我走吧……求求你……”
她的凄楚的眼神一下子就刺疼了他的心。她就這么厭惡他?!
他冷笑了一聲:“求求我?我還以為,你有那個骨氣永遠也不對我說求這個字呢?!睆妷鹤⌒念^的不快,掉頭就快步走開,跨上了自己的那匹黑馬。
“阿塔兒!”莊硯緊追了兩步。
“不要再說了?!卑⑺侯^也不回?!拔也粫拍阕叩摹!?
莊硯聽聞,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淚水又涌了出來。
阿塔兒在馬上看了她一眼,對旁邊的人大聲喝道:“帶莊姑娘上路!”
莊硯坐在馬車里,看著車隊前方騎在馬上的阿塔兒,心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去赤黎人的屬地,更北的北方,只有赤黎人的地方……作為一個同朝人,在她的身上會發(fā)生什么?
莊硯突然想到,他把她綁回來,既沒有讓她為奴為仆地去做一些粗重的活,也沒有強占她讓她成為他的侍妾。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莊硯在心里苦笑。難道自己對他,有什么樣深厚的利用價值么?一個天涯孤女而已……張家被滅門的消息一定傳開了,遠在揚州的父母,也肯定都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母親會不會傷心欲絕?而父親,會不會為自己的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后悔不已?
又有誰會想到,她如今被禁錮在這個不明身份的赤黎人的身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是,即使有人知道,又有誰會來救她呢……
晚上駐營,他點上油燈。莊硯像往常一樣靠在角落里。她已不像一開始那樣時時防備著他欲行不軌。只是下意識地不想和他親近,能拉開多遠的距離就拉開多遠的距離。
阿塔兒對她的疏離漸漸不耐煩,問:“你總是躲著我。為什么?”
莊硯別過頭去不看他,說:“這難道還要我解釋么?”
阿塔兒心里有些落寞。難道就因為他是赤黎人?所以就否定他的一切?他問:“難道對你來說,寧愿跟張庭那種無恥的鼠輩在一起,也不愿留在我身邊?”
“張庭是怎么樣無恥的鼠輩我并不清楚。只是你,殺了他全家不算,還要連所有的賓客都一起殺了,這樣的濫殺無辜,你比他又好到哪里?”想到那天尸橫滿地的情景,莊硯還是覺得不寒而栗。
他好以整暇地靠在榻上,嘲笑她:“你不清楚張庭是怎樣的人就敢嫁給他。那小王就告訴你好了?!?
莊硯看著他。
他繼續(xù)說:“碩桂城是邊境城市,赤黎人和同朝人都有。張家常年在那里經(jīng)商,兩邊倒賣貨物發(fā)財,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兩邊都需要這樣的商人。不管是你們同朝還是我們赤黎,從來都不會干涉這樣的商人。他張家也不是碩桂城的第一家?!?
莊硯這樣聽著,心里卻慢慢起了疑惑。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她一直以為他是個赤黎強盜,帶著一幫手下到赤同邊境打家劫舍??墒乾F(xiàn)下,見他說話的這口氣,又遠不是一般的盜賊土匪那么簡單。
他究竟是什么人?
阿塔兒接著說:“你知道當兩個國家處于不戰(zhàn)不和的膠著狀態(tài)時,哪種人最該死么?”
她想了一下,說:“可是細作?”
“不錯,”他笑了一下,“不過也不全對。最可恨的,是在兩邊當細作?!?
“你是說……”
“張家原來為了生意的緣故,自己找上門來要給我們當細作。原也相安無事。經(jīng)商的人走南闖北,人脈又廣,倒也為我們探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上У氖菑埻ミ@兔崽子不爭氣,在碩桂城欺男霸女橫行無忌。據(jù)說事情的起由是他逼死了一個良家婦女,哪知對方家里在你們京中頗有關系,于是事情就鬧大了。張家為了免罪,便又出賣了我們的消息給你們同朝。我正是奉了單于之命來清剿他們的。單于的口令就是一個不留。我——只是奉命行事?!?
莊硯知道,單于就是赤黎人的最高首領了。而阿塔兒聽命于單于,他就不是個土匪了。
“那你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殺了?”莊硯的思緒又回到了血腥的新婚之夜。如果那夜他連同她一起殺了多好,就不會有今天這么多的痛苦和尷尬了。
阿塔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直直地看著她。近日來她受了不少驚嚇和奔波,好像比第一次見時更消減了一些。本來就是清瘦的人,這下子更弱不禁風了。臉色也是蒼白的。頭發(fā)就那么毫不裝飾地披散了,一個發(fā)髻都沒有。烏黑光亮,像瀑布一樣流淌在肩上和背上。
一眼望去,除了瘦弱,還是瘦弱。
她就是不懂!阿塔兒恨恨地想。
不知道為什么,阿塔兒竟然覺得自己很貪戀莊硯身上這種病態(tài)的美感。他是喜歡那種健壯的北方女人的,高大,健壯,大大的胸脯,寬寬的胯部,面色紅潤,笑容爽朗。一看就是北方無垠的草原養(yǎng)育出來的女人。他很喜歡這種女人周身散發(fā)出來的生命力。
然而第一眼看到莊硯開始,他就仿佛著了魔。她是那么嬌小瘦弱,好像輕輕一碰就倒了。可是越嬌弱,他就越想放在自己身邊保護著。生怕到了別人手中,一不小心就碎了。
可是莊硯這樣問起,他卻不能將這么隱秘的心思告訴她。只是說:“留個把俘虜在身邊做奴隸是被許可的。何況你是女人,單于不會有意見的?!?
奴隸……莊硯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沒錯,她是他的俘虜,是他的戰(zhàn)利品。對他來說,想怎么對她都是可以的。至于他為什么直到今天都對她保持了很好的待遇和態(tài)度……關于這一點,莊硯也說服不了自己,只是想,可能如今,他還在享受著貓戲弄老鼠的樂趣吧。
阿塔兒拉過她冰涼的手,說:“我會保護你的。”
莊硯不為所動。保護?她現(xiàn)在最大的傷害和痛苦都是他給的,他還談什么保護她?真是可笑。他熱衷于給的,永遠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莊硯冷冷地問:“你究竟是什么人?”對話進行到此,莊硯心里已經(jīng)有了大致的答案。直接聽命于他們的最高首領,想必是個將軍吧。
阿塔兒笑了。她的心思寫在臉上一目了然。他說:“你現(xiàn)在還以為我是強盜嗎?”
“你不是強盜?!鼻f硯說。
他微笑著說:“我的父親和單于是親兄弟。我父親是赤黎族的北地王?!?
原以為他……沒想到竟然是身份顯赫的貴族。難怪他的手下都稱呼他為“小王”。
“你將來會承襲你父親的爵位。”莊硯說。
阿塔兒說:“是,但不算是承襲。我們赤黎不像同朝的爵位是世襲的。我們在北方,四面八方都是強敵,氣候惡劣,游牧放馬,資源匱乏,逐水草而居。在我們看來,個人的地位和榮耀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無能的人,就應該被茫茫草原淘汰。我將來的爵位,是我十五歲就上陣打仗換來的?!闭f到這里,他的臉上竟隱隱浮現(xiàn)出一種很莊重的尊嚴感。那是莊硯第一次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阿塔兒看到莊硯那樣愣愣地看著自己,握著她的手說:“留在我身邊。”
莊硯淡淡地說:“縱使你強留住我,沒有心的軀殼,要了有什么用?”
這個女人還真是石頭做的,油鹽不進呢。他有些不悅,強按住性子說:“就算只有軀殼,我也就要你這個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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