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頑劣

　　今天出去玩一天，宋祺的功課又落下了，徐氏見她累了，也不說叫她補上了，道：“今兒個回去把卿先生教的曲子練習(xí)兩遍，這兩天你喊著累，可叫你歇夠了吧，明天可要好好上課了，叫我知道你不專心，我可是不饒的?！?

　　宋祺嘟噥道：“彈琴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真麻煩。”徐氏耳朵尖，聽到了道：“你可別跟著這兒的姑娘學(xué)，眼皮子淺的很，識得兩個字就覺得自己是才女了，等你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姑娘多得是，人家都是從三四歲就開始練，既要念書還要學(xué)規(guī)矩，還有教養(yǎng)嬤嬤天天看著，行動起臥不能有一點差錯，你從小我縱著你，眼見著大了可不能再這么著了，等你出嫁了你就知道了，會點東西才好，回頭應(yīng)酬起來，大家談詩作對的，就你不會，你害不害臊？”

　　宋祺有些不服氣：“我又不去京城，父親如今是青鄉(xiāng)縣縣令，就算嫁人，我也在這兒嫁，又不去京城?！毙焓蠚獾淖鲃菀颍骸皼]出息的東西，一點志向都沒有，難道你父親一輩子窩在這？”

　　旁邊袁嫂子忙拉住笑道：“哎呦，姑娘才多大，知道什么，以后慢慢教就是了。”宋祺縮著腦袋不說話，徐氏道：“肯定是跟那幾個姑娘學(xué)的，不學(xué)好還罷了，還冒出這些念頭來，以后不許你跟人家來往，白帶壞了你?！?

　　宋祺嚷道：“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您干脆把我關(guān)在家里一輩子。”徐氏抬手又要打，宋祺縮著腦袋趕緊跑了，徐氏在后面氣得不行，吩咐袁嫂子：“這兩天把姑娘給我看好了，再不規(guī)矩我可真打她了?！?

　　宋祺從徐氏那里出來，氣哼哼的回了院子，半蓮今兒個沒跟著出門，見宋祺回來陰沉著臉，還以為遇到什么不高興的事了，心里七上八下的，端了茶過來，小心翼翼道：“姑娘去劉家好玩嗎？”

　　宋祺懶懶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玩的，不過是見什么人說什么話罷了，本想著出門能輕松些，可誰知道，比在家還累?！卑肷徦闪丝跉猓Φ溃骸澳枪媚锞秃煤眯?，奴婢燉了姑娘最喜歡的蓮子甜湯，正溫著呢，您要不要喝？”

　　宋祺仰躺在睡榻上，道：“不用了，在娘那里吃了不少東西，我累了，要睡一會?！闭f著翻過身去，混沌睡去。

　　半蓮不敢打擾，拿了毯子過來輕輕給她蓋上，在一旁守著做針線活。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馮氏那邊叫過去吃飯，半蓮便輕輕喊醒了宋祺。

　　宋祺惺忪著睡眼起身，換了衣裳，洗了臉，這才去了馮氏的院子。這一耽擱，馮氏和宋老爺，徐氏等了一會，宋祺進來時，徐氏臉色明顯不好看，馮氏倒還笑著，叫宋祺坐下，道：“怎么看著這么累？你這是出門做客去了還是去地里種莊稼去了?！?

　　宋祺嘻嘻笑道：“我今天特別困，就睡了一會，您要是不叫人喊我吃飯，我還睡著呢。”徐氏不滿道：“那你是不是沒練琴?！?

　　宋祺低著頭不敢說話了，馮氏道：“不練就不練，學(xué)那勞什子做什么，天天彈琴，十個指頭個個腫著，怎么拈針拿線?！毙焓下犃诉@話頓時不滿起來不是她對婆婆不孝順，可婆婆出身鄉(xiāng)野，只知道做針線活，別的一概不問，目光短淺得很，完全把宋祺當(dāng)成一個鄉(xiāng)下姑娘教導(dǎo)，可宋祺是鄉(xiāng)下姑娘嗎？

　　父親是狀元，娘是閨秀，外祖父還是當(dāng)朝丞相，外祖母，舅舅，舅媽，那一串字親戚就別提了，哪個不是出身豪門，宋祺一叢生下來就注定是要當(dāng)大家千金，日后嫁到富貴人家做當(dāng)家主母，主持中饋的，婆婆這么教可怎么成。

　　宋老爺打圓場道：“好了好了，練琴也有利于平心靜氣，陶冶情操，這也是好事，今兒個祺兒出門一天，許是累了，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睡一會也沒什么，祺兒，你回去補上就是了。”徐氏看不上自家婆婆，可卻不能不給宋老爺面子，因此把氣按捺了下去。

　　一頓飯下來，宋祺一句不敢吭聲，吃了飯，馮氏故意拉著宋祺不放，眼見著徐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宋老爺才發(fā)話叫宋祺趕快回去練琴。

　　宋祺憋了一肚子氣，心里很是惱火，可卻不得不遵著吩咐練了半個時辰的琴，琴聲中帶著發(fā)泄，如同碎玉四濺，清脆，卻有些刺耳，一旁伺候著的半蓮很是想捂上耳朵，可看著宋祺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到底不敢，硬生生的挨了半個時辰。

　　好好一曲高山流水變成了萬馬奔騰，宋祺剛一收手，半蓮就趕緊把琴收了起來：“姑娘，天色不早了，咱們快歇下吧?！?

　　宋祺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半下午睡了好一會，這會一點也不困，宋祺想起徐氏對自己疾言厲色，越發(fā)的委屈起來，京城京城，自小她就在這長大，連京城的影子都沒見過，為什么要她跟京城的姑娘比，京城的姑娘，說的跟天女一樣，可也要一日三餐，吃飯喝水的，有什么了不起。

　　宋祺這么想著，心里的怒火就越發(fā)的旺盛起來了，打定了主意明天罷課，叫娘知道知道自己的決心。第二日卿先生很早就過來了，說早上陽光明媚，適合練琴，叫人抬了兩個琴桌放在花園里，在勝放百花的花園里學(xué)習(xí)春花秋月夜。

　　卿先生年紀過了三十了，卻風(fēng)韻猶存，一身青衣，看著很是順眼，說起話來慢聲細語，跟丁丁冬冬的琴聲差不多。宋祺道：“先生，既然是春江花月夜，那咱們應(yīng)該晚上學(xué)才對啊，大白天的學(xué)，不是一點意境都沒有了嗎?！鼻湎壬戳怂谎?，道：“你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你說，你覺得學(xué)什么好？”

　　宋祺眼睛一轉(zhuǎn)，道：“那些古曲不是陽春就是白雪，這兒的景致倒是好，只是俗氣了些，先生你認為呢？”卿先生靜靜看了她一會，道：“說的也是，你既然覺得俗氣，那就不用學(xué)了?！?

　　宋祺道：“那怎么成，如果不學(xué)，娘會打我的呀。先生，昨天我練了好久的高山流水，我彈給您聽好不好?！鼻湎壬⑽Ⅻc頭：“好?！?

　　宋祺不低頭撫琴，反倒站了起來，四處張望，望見旁邊亭子邊上的一棵柳樹，就往那邊去了，半蓮忙道：“姑娘，您去哪里？”

　　宋祺嘻嘻笑道：“我要彈高山流水呀，那得找個高點的地方，別的地方我也爬不上去，就這棵樹了?！闭f著竟撩起了衣擺，掖在腰帶里，然后爬了上去，那樹也不高，旁邊還有幾塊石頭，宋祺爬上去也不難，連卿先生帶上半蓮，幾個伺候的丫頭都愣住了，被宋祺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

　　半蓮急了，跑過去道：“姑娘，您這是干什么，當(dāng)心摔著，快下來。”宋祺站在樹分叉的枝干上，后面倚著樹干，竟坐了下來，笑道：“半蓮，把琴遞上來，我要開始彈高山流水了?！?

　　卿先生也生氣了，宋祺是她的學(xué)生，若是在課上出了什么意外，這責(zé)任她怎么承擔(dān)，便道：“宋祺，你下來。”宋祺打定了主意不下去，任幾個丫頭怎么求都不下去。

　　卿先生氣的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吩咐半蓮：“我教不了了，你去請夫人過來親自管教吧?！闭f完竟拂袖而去。

　　半蓮無法，只得去請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