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鐵馬踏夢作者:遜影時間:2020-12-17 17:29:27
隆慶五十六年冬,帝崩。太子楊銓繼承帝位,身為太子老師的宋年在角落里默默的看著自己昔日的學生身著龍袍接受百官叩拜,心中很是感慨。歷經(jīng)滄海桑田之變,終于把他扶上了帝位。打今兒起,榮寵地位財富都會接踵而至,已經(jīng)到手邊兒的東西,自然不必太掛心。就在他志得意滿的時候,東宮小黃門黃汶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宋先生,才剛看守落云閣的管事來說,廢太子楊銘,瘋了!”
“瘋了?”宋年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不放心的問道:“你確定真瘋了嗎?”
“這個。。。。。”黃汶愣了下,瘋不瘋只有楊銘自己知道,外人誰也不敢保證。
見他如此反應,宋年溫和的眼中閃過一絲凌厲,沉下聲音道:“陛下性格文弱,江山潛在危機極多,你我身為臣子,自當為天子解憂。既然已經(jīng)瘋了,不管是真的假的,咱們都得讓這變成事實?!?
“先生的意思是。。。。?!?
宋年撣去袖子上的一片落葉道:“以前你跟著太子,我看著挺靈透的一個人,難道今兒非得等我把話說明了嗎?”
黃汶聞言面上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猶豫變成了狠毒。朝宋年打個千兒退下。
很快,被關在落云閣的廢太子楊銘被人強行按頭灌下了一碗湯藥,于是,這世間多了一個真正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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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熬到登基大典完畢,黃汶匆匆過來給宋年回話,宋年聽了后滿意的笑笑。然后道:“陛下心善,這事兒不要告訴他,讓他安心做自己的任圣君主。損陰德的事兒,還是交給我來做吧。不過想想,除了廢太子,似乎也沒有什么損陰德的事兒可做了。”
黃汶聞言立刻拍馬屁道:“這些年,先生怎么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在眼里。雖說有些事兒做的絕了些,但都是為陛下今日的登基做鋪墊。廢太子為人狠毒乖覺,先生幫陛下?lián)魯∷瑢嵲谑俏掖蟀渤母?。?
宋年聞言笑笑,嘆了口氣對黃汶道:“這世間事兒本來就是這樣,有人唱紅臉,自然會有人唱白臉。陛下登基,我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眼看塵埃即將落定,以后,還是本本分分做好人吧?!?
黃汶聽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笑笑。宋年又道:“熬了這么多年,你今后可是要在天子身旁伺候的人,以后萬事要小心?!?
“伴君如伴虎,”黃汶頗為苦澀的笑笑道:“我這人粗心大意,誰知道哪天就被人從背后捅了刀子。陛下一路走來,我知道的事兒太多了,善終只怕已經(jīng)成了奢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還望宋大人幫我照看家小?!?
“我會的?!?
宋年很鄭重的許下了承諾,一年后,黃汶無辜暴斃于房內(nèi),年四十八。
黃汶退下后,宋年的忘年交好友,老御史江城捋著胡須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咧著一嘴黃牙道:“你小子,打今兒起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一滴冷汗從宋年額頭上滴落,干笑道:“江城兄能不能換個比喻?!?
江城聞言一把勾起他的脖子邊往外走邊低聲道:“今后你就名副其實的要飛黃騰達了,但是,榮耀與危機并存。小宋啊,我大安朝雖然入主中原,但卻總不太平。別的先不提,單周圍那幾個鄰國,南葉善謀,北羌善忍,突厥善武。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沒一個省油的燈,自太祖時起,邊境戰(zhàn)亂就沒停超過三年。如果長此下去,遇到哪個昏庸的國君,興許咱大安朝就步入衰途了。我老江雖然只是一個罵人的御史,但是,位卑不敢忘憂國?。 ?
宋年看著江城須發(fā)盡白的樣子,忍不住拉著他的手由衷的道:“江老還是先憂心下自己的身子,你今年六十九,再使把力氣,就能活到古稀。我還打算參加你的七十大壽呢。至于國事,若我能做主,我會盡力代陛下周旋,你放心!”
“唉我告訴你,對你我還真不能完全放心?!苯抢项B童一般冷哼道:“聽說你媳婦兒快生了,我回頭兒為你兒子添盆的時候,你我細聊。你雖然很有才能,但是,朝堂局勢,瞬息萬變。你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為自己埋下禍根啊?!?
“靜候您老光臨如何!”
“瞧你說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老江擺擺手道:“我不和你扯了,今兒沁香齋杏紅姑娘等著我呢,我得去喝兩口兒?!?
“別呀,一大把年紀了,這事兒能不能悠著點。”
“扯,”老江的身影已經(jīng)離開了視線,他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我這是為天下解憂,獻身養(yǎng)女子,這是大善事?。 ?
此言一出,沿途官員紛紛對江大爺投去或敬或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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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離開后,宋譯在沿途大臣或復雜或討好的眼神中走出皇宮,剛走到宮門口,就看到府里的管家立在雪地里等自己,尚未開口詢問,管家就踉蹌著迎上來道:“老爺,夫人今早說肚子疼,產(chǎn)婆說是要生了,要我來請您回府?!?
宋年聞言,二話不說上了馬車,漫天大雪中朝宋府趕去。
進府后,顧不得換朝服就跑向夫人王氏的院子。
期間一個不小心跑掉了靴子,毫無儀態(tài)的單腳跳著揀了穿上,顧不得撣掉上面的雪繼續(xù)忍著冰涼跑路。
四十歲了,媳婦兒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怎能使他不激動。
宋年人其實并不聰明,寒窗苦讀二十多年,好容易才在三十歲的時候考中進士。
初時只是在兵部當了一個小主事,后來因為北羌進犯安國邊界,兵部尚書把寫討賊檄文的事兒交給他辦,卻在無意中成全了他的仕途。
宋年在了解守邊界的安軍連戰(zhàn)連敗后,他把滿腔抱負融進討賊檄文里。主將讀了后很是興奮,在殺敵前特意挑一個嗓門兒大的在風里讀了一遍。因為檄文寫的不是一般的好,那讀文的士兵讀的很是慷慨激昂,聽的士兵更是熱血沸騰,恨不能立刻飛奔到戰(zhàn)場殺敵報國!
那一戰(zhàn),直殺得北羌侵略者丟盔棄甲,安國這邊大獲全勝,保住了本屬于自己的疆土。
而寫討賊檄文的宋年也因這一戰(zhàn)而名聲大噪,引起了天子隆慶帝的注意。了解情況的隆慶帝一激動,便把他安排到太子身邊教太子治國安邦的學問。
太子是未來的國君,這個時候的宋年仕途不可謂不得意。
然而世間事總不可能十全十美,官場得意,生活難免有些失意。
在他做太子老師那一年,發(fā)妻李氏因為難產(chǎn),和剛出生的小兒子先后離開人世。宋年似乎是個重情義的人,妻子死后,他決心不再續(xù)娶。在和急于抱孫子的老母僵持了一年左右,老母病倒,病中的老母再次提出了想抱孫子的愿望。宋年不忍老母抱憾辭世,便把府上的一個丫鬟收做填房。
那丫鬟姓王,模樣還行,為人得體端莊,很有當家主母的風范。自打府上重新有了女主人后,宋母的病竟然一天天的好了起來。
然而王氏的肚子卻不爭氣,眼看又是幾個春秋過去,依舊沒有產(chǎn)子的跡象。
宋年私下里覺得自己命中注定無子,而心灰意冷的宋老太太也抱憾辭世。
宋老太太去后,初時宋年不覺得什么,可許是年紀漸老的緣故,他本人竟前所未有的想要個兒子。是以每次下朝后,夜夜宿在王氏的房內(nèi)。
終于在今年春上的時候,王氏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宋年把這當做老天的恩賜,是以很是掛心。如今朝廷的事兒已經(jīng)大致有了方向,自然要管快要出世的兒子的事了!
又是雪又是汗的宋年踉踉蹌蹌的跑進夫人王氏的院子,未走幾步,就聽到里面產(chǎn)婆驚慌的聲音:“這是怎么回事兒?小公子怎么不睜眼睛!”
乍聞噩耗的宋年站立不穩(wěn)再次跌倒在雪窩兒里,守在產(chǎn)房門口兒的下人急忙過來扶起他,只聽里面又道:“這孩子臉色發(fā)紫,感情是中了邪,快找神婆來,燒些符水給他喝,快!快??!”
產(chǎn)婆的聲音里透出慌張,被扶到產(chǎn)房門口的宋年見一個丫鬟匆匆打開門跑了出來,便趁勢要往產(chǎn)房里鉆。
“老爺,使不得,您進產(chǎn)房不吉利,這事兒還是交給產(chǎn)婆辦吧!”
一個婆子忙上前攔住他,被失去理智的他一把推開,吼道:“太醫(yī)還沒來嗎?不是早讓你們派人去請了嗎?”
“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只是不知何故,這會子還沒來!”那婆子拍拍身上的雪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話。
“廢物!”心急如焚的宋年暴躁的揣著廊柱,旁邊的下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喘。
在一個瞇著眼睛的老太婆被請進院子后不久,渾身是雪的張?zhí)t(yī)也終于到了。
“宋大人,路上雪滑,馬車擱在半路了。我一路走過來,不知尊夫人是否誕下貴子?”
在張?zhí)t(yī)寒暄的時候,先鉆進去的神婆已經(jīng)神神叨叨的唱起來了。聽著那些鬼不是鬼,人并不是人的聲音,宋年拉著張?zhí)t(yī)的手紅著眼睛道:“孩子出了點事兒,還望你速救我兒性命!”
“宋大人放心!”情知不能耽擱的張?zhí)t(yī)點點頭也近了產(chǎn)房,進去后,二話不說把神婆趕了出來。
一同忙亂后,憂心忡忡的宋年終于迎來了第一聲嬰兒的啼哭。
恍惚望天,雪住云開,久未露面的太陽使他老淚縱橫。
那個被從死神手里搶回來的孩子就是宋譯,而宋年則和救自己兒子性命的張?zhí)t(yī)成了莫逆之交。
大人們的交情暫且不提,單說宋譯。
宋譯洗三那天,正是大年初一。
宋年左等右等不見原先說好要給孩子添盆的江城來,吉時不能耽擱,便讓收生姥姥先開始辦事兒。
收生姥姥是京城最有經(jīng)驗的老太太,她瘦弱有力的手臂抱起熟睡的小宋譯,旁邊放著銅盆和茶盤。
‘添盆’開始,宋家依尊卑長幼帶頭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或者銅板金銀錁子什么的。
添清水的時候,收生姥姥在一旁念叨著“長流水,聰明靈俐”之類的吉祥話兒;添棗兒桂圓栗子的時候,又是另一套說辭。
好容易添盆結(jié)束,收生姥姥拿起備好的棒槌往盆里攪拌,邊攪嘴里邊念叨著“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攪完后準備給小宋譯洗澡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了,王氏心疼兒子,洗澡的水并不涼。但一般嬰兒這會子早就哭了,誰知道小宋譯一直閉著眼睛。
收生姥姥覺得這樣很不吉利,洗的時候還特意加大了力氣,誰知道越洗孩子身子越冷。漸漸的,小臉兒都發(fā)青了。
收生姥姥這才察覺不對,朝孩子屁股連兩下,然而孩子依舊紋絲未動,登時慌了!
唬白了臉的收生姥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向在一旁的宋年。
對上收生姥姥驚慌失措的眼神,宋年只覺得心里‘咯噔’一聲,幾步上去奪過孩子。拍哄幾下見沒反應,立刻扯著嗓子叫人喊大夫。幸虧今日張?zhí)t(yī)在場,是以立刻把孩子移到溫暖的內(nèi)侍救治。
本來挺喜慶的‘洗三’儀式出了這樣的情況,賓客相繼離去。
收生姥姥也趁亂溜走。多年的‘洗三’經(jīng)驗告訴她,收人錢財幫人辦事是必須的,可逃命也是必要的。
雖說對于此事她也很冤枉,但現(xiàn)在不是追根究底查找責任人的時候,還是先跑路再說。
張?zhí)t(yī)一通翻眼皮,摸脈搏后,擦著頭上的汗起身。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巴巴望向自己的宋年夫婦,兩手一攤嘆息道:“聽天由命吧。。。。。。”
此言一出,王氏哭著撲到榻前,宋年也扶著身邊的幾案抖個不停。
難道,是因為自己昔日所做惡事太多,老天故意懲罰自己,所以要讓自己斷子絕孫了嗎?可是,人生于世,有很多事是必須要為的,倘若自己不動手幫太子對付廢太子楊銘,那么楊銘就很有可能會出手對付太子。你死我活的爭斗,何必心慈手軟。
張?zhí)t(yī)見他雙目呆滯,忙上前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而一旁,王氏壓抑的哭聲使人心生凄涼。
“出去走走吧!”張?zhí)t(yī)好心提議著,宋年僵硬的起身,和張?zhí)t(yī)相扶著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兒正要掀起布簾子,就聽到王氏在里邊急切的喊道:“張先生先別走,這孩子睜眼了!”
乍聞此言的張?zhí)t(yī)和宋年俱是一愣,立刻不管不顧的往榻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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