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獨步江山作者:朱砂點眉時間:2020-12-17 17:32:29
入夜時分,寒風(fēng)大作,一場秋雨潸然而下。
靠在扶手上,望著那黑如墨盤的夜空,劉希心中暗藏的孤寂與清冷再次泛濫而出。
亙古歲月,一夢千年,人醒,卻已是滄海桑田。
不知覺,他又想起了在小鎮(zhèn)上的種種過往,歡聲笑語,無憂無慮,而這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正在他恍惚之際,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待回過頭,見吳雙兒走了出來,懷里抱著一床被褥。
小女孩低首柔聲道,“娘親說下雨了,會很冷,所以讓雙兒將這被褥送來給公子遮擋風(fēng)寒?!?
說罷,也不待劉希出聲,吳雙兒便將被衾塞到他懷里,扭頭跑進屋子里去了。
看著懷里打滿補丁的單薄被褥,還有著淡淡的暖意,看來是剛從床榻上取下來,想到這,劉希不由得微微感動。
幽幽的淡香從被褥上傳來,或許這是吳雙兒所用,頓時讓他心神蕩漾起了波瀾,稍后劉希又想起了剛才塞銀子所碰到的白皙嬌嫩的小手,不禁覺得身上多了幾分燥熱。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口中念道了幾句,心神總算恢復(fù)了清明,將被褥裹在身上,看著磅礴大雨砸落在院子里,又匯成無數(shù)條小水流,往著籬笆外淌去。
“是該歇息了,明天一早還得趕路,只是希望這惱人的雨能停了,出個艷陽天來?!?
嘀咕了兩句,劉希將褥子往身上裹了裹,雖然他這身體并不在乎這秋寒雨露,但這褥子上的清香讓他很是喜歡。
盤坐在茅草檐下,大雨磅礴中,耳邊隱約傳來屋舍里的咳嗽之聲,聽到這,劉希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婦人的病,怕是因時日已久,成了頑疾,入了骨髓,這可憐的家恰如他所置身的小茅屋,經(jīng)不起疾風(fēng)驟雨。
好一陣惋惜與惆悵之后,連日奔波的勞累使得劉希困意不斷,閉上眼,幾個吐納后,很快便是進入了夢鄉(xiāng)。
天還未亮,劉希睜開眼,夜雨停了,清晨的空氣冷冽清新,眺眼望去,遠處烏黑一片的濃云下,縷縷金光穿透云層而出,如同粉黛灑在了天際,滿是令人歡喜的紅暈。
那薄薄的褥子上的清香還未散去,伸手在上面撫過,還有些片許的溫暖,不由得再次想起昨夜吳雙兒那羞澀的模樣。
良久,手中褥子上移開,劉希笑了搖了搖頭。
罷了,不過是個路人邂逅了一抹動人的溫柔,他終究是要離去,去手刃仇敵,報那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將褥子疊好,輕輕的放在茅屋門前,想了想,劉希又從懷中的荷包中取出兩錠銀子,放在褥子上,望了望掩上之后仍有著無數(shù)縫隙的木門,心中暗自祝福著苦命的母女二人。
做完這些,劉希伸了伸腰,深吸了口氣,看著院子中一片泥濘,再低首看了看腳上流云鞋,提了口真氣便打算飄然而去。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吱呀,轉(zhuǎn)過首,卻見吳雙兒已經(jīng)走到了門外,此刻小丫頭還未梳妝,烏黑的青絲散在纖細的腰肢上,秀氣的臉蛋有著紅潤,大眼明媚如秋水翦瞳,想來是昨夜歇息的很好。
“公子,你這是要離去了么?”
見劉希腳尖輕點,眨眼睛便到了小院門口,吳雙兒脫口而出的問道??墒窃捳f完,小丫頭這才想起有些不妥,不由得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劉希,小手攥著衣角。
小女兒扭捏之舉,極為讓人憐惜。
輕咳了兩聲,劉希笑著柔聲道,“昨夜叨嘮了雙兒姑娘,今日我便趕路去了,望姑娘與夫人多加保重才是?!?
說著,身影輕盈,快速的向前移動著,很快便出了初灑的晨光,消失在寂靜清和的空野上。
立在木門邊上,吳雙兒大眼中閃過些許的失落,這些年的流離失所,昨夜是她睡得最香的一次,可是他就這樣的走了,要是能留下來該多好。
想到這,吳雙兒頓時覺得心跳的好快,白皙如玉的臉上染上了一片紅色,仿若天邊的朝霞飛落到了她那精致秀氣的臉頰上。
怎么這般的不知羞恥了?
慌張的用小手擋住粉紅一片的小臉,吳雙兒暗自責(zé)罵了一句,趕緊扭過頭,查看著娘親是否起身。
還好娘親未發(fā)現(xiàn)。
慶幸之下,吳雙兒這時才看到門邊放著的褥子,褥子疊的棱角分明,很是好看。在上面擺著兩錠銀子,一時間,竟是百感交集,小心的將銀兩收好,小手輕輕的褥子上撫摸著。
屋子中咳嗽聲打斷了吳雙兒眼中的迷離,驚慌的小丫頭忙用手理了理青絲,隨后又收了銀子,將那褥子抱在懷中。
“雙兒……”
吳秀娘臉色依舊慘白的嚇人,走出屋子之后,左右看了看,深陷下去的眼中閃過一絲的失望。
“雙兒,那雷公子走了么?”
聽得這話,吳雙兒錯愕了片刻,他不是姓劉么?
昨夜他與那郭家惡霸說的是雷姓,想到這點,這單純的丫頭也是犯了糊涂,但這疑惑終究是一閃即逝,她將手中的銀子遞上前,輕聲應(yīng)道,“娘親,恩公他走了,不過又留下了錠銀子,這下娘親的病可以找大夫醫(yī)治了?!?
從懷中掏出昨夜的銀子,吳秀娘眼中泛出了淚水,將吳雙兒摟進了懷里,口中不斷念叨著,“老天保佑,保佑雷公子好人有好報……”
那輪明日終于刺破了層層黑色云霧,躍然而出,投下萬丈光芒。
鄉(xiāng)野小道上,一場秋雨使本就泥濘道路更加難行,坑坑洼洼之間,積水漫布,泥漿遍野。
小道的一頭,白色的身影快速疾行,轉(zhuǎn)瞬又到了數(shù)丈之外,腳踏在那積水之上,竟然不起絲毫的波瀾。
猶如一只白蝶,飄然而來,又輕盈而去,猶如輕燕踏雪而無痕,風(fēng)拂花枝不落香。
這趕路人自然是劉希了。
約莫了一個時辰,終于到了縣城,雖然不能和州府城池中的繁華鬧市相比,但至少有了人煙生氣,耳邊也有著喧囂之聲。
略帶涼意的空氣中散著各式吃食的香味,想著昨日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進食,劉希遂在一家看著還算干凈的鋪子前停了下來。
坐在那掉了漆的方桌前,點了一碗百味羹與半籠包子,劉希一邊吃著,一邊聽不遠處滿臉橫肉,一身皂色袍子的大漢與幾個油頭粉面的小子吹噓著他的勇猛事跡。
大抵是些當(dāng)年他一個人硬生生的砍下了整條前水街之類的市井無賴之舉,但就是這些爭勇斗狠的事情,使得那些小弟熱血沸騰,大為追捧,不斷說著奉承的話來。
而劉希不過是當(dāng)做笑話來聽,算是飯食的消遣,當(dāng)然,也不會露面譏笑之意,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邊,吃著他的早膳。
“咦,這不是郭家莊的陳屠子么!”
突然間,大漢對著街上叫了一聲,很快,便見一道身影匆匆的跑了過來,很是熟稔的與他套著近乎。
而聽到后者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劉希不由得抬眼望去,竟是昨夜拿著剔骨刀的惡奴,看來是自己下手太輕了,否者這家伙怎能這么快就活蹦亂跳了?
不過因為坐在一側(cè),那陳屠子倒是沒有察覺到劉希,諂媚的和那大漢說了幾句,坐在那桌子一旁,點了碗鵪子羹,用手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大口的吃著,像是餓了好一陣子了。
“陳屠子,你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從郭家莊趕進城,是不是那二公子又出了事,要找縣尊大人?”
“這可不是么,孫大爺,可是將小弟給累壞了?!?
“哦?到底是發(fā)生了何事,說出來也讓某知曉知曉?!?
猶豫了片刻,陳屠子壓著聲音將昨夜發(fā)生的事情給一一道來了,當(dāng)然,作為郭家莊最為勇猛的他自然也成了與劉希力戰(zhàn)百回合,而最終惜敗于半招的厲害角色。
“聽你這般說,那小子是個憨貨,怕是不好對付?!?
皂色袍子大漢低低的道了一句,喝著熱氣騰騰鵪子羹的陳屠子不由得翹了翹短粗的眉頭,停下來得意的道,“孫大爺,這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家二公子早已經(jīng)有了計較,知道那小子往縣城來了,所以讓小弟帶話給縣尊,抓起來,往大牢里關(guān)個十年八載的,實在不行,按個罪名便結(jié)果了,這種事情,孫大爺您是知道的……”
說著,陳屠子賤笑了起來,胡須上沾著的羹湯抖落在桌子上,讓人見了極為的惡心,而他卻絲毫不知,又是繼續(xù)道,“而二公子自個則是帶人去那小娘們家了,到了嘴邊的肉,哪有不吞下去的道理?”
說罷,笑得更歡了,臉上更是一副weisuo之色,就在這時,一道讓他膽戰(zhàn)心驚的聲音傳來。
“你說得是我么?”
那陳屠子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劉希一腳踢飛在地,當(dāng)即口吐著鮮血,痙攣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沒有理會那些尖叫著四處逃散的行人,劉希雙目盯著皂色袍子的大漢,眼中滿是冰色的殺意。
后者額頭上慢慢的滲出了汗珠來,而那幾個后生手下早已經(jīng)臉色慘白的跌坐在地,膽怯的望著步步逼近的劉希。
“在下孫虎,在這四方縣混口飯吃,還望小兄弟手下留情,今日之事,孫某絕不對外泄露半句!”
說完這句,孫虎向前走了幾步,擋在那瑟瑟發(fā)抖的手下前面,滿是忐忑的看著劉希。
“滾!”
終于,那駭人的殺氣散去,待聽到這個字,在四方縣呼風(fēng)喚雨的地頭蛇孫虎與劉希抱了抱拳,帶著那幾個小腿打顫的手下離去了。
走出去數(shù)步,孫虎回過首,望了望已經(jīng)死去的陳屠子道,“這陳屠子的主子郭明亮之兄乃是四方縣縣尊郭明德,閣下還是速速離去,若是遲了,怕是會身陷牢獄之災(zāi)?!?
劉希哪里會在意這些,更何況這小小的四方縣也困不住他,此刻心中只想著那苦命的母女。
昨夜他出手相救,何嘗不也是害了她們?
一想到這,他當(dāng)即坐不住了,留了幾枚銅錢在桌子上,便縱身往外,在那鋪子掌柜還未清醒過來時,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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