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時身錯

　　紫菀見司以默如同木頭一般杵在那里，憤恨不已，切切道：“司以默！你這懦弱小人！你不肯救茹月，好！我去救！只是以后，你休想再看茹月一眼！”

　　司以默被紫菀的怒斥驚醒，抬頭見紫菀氣勢洶洶的朝著馬車駛開的方向奔去，心中大驚，立刻飛身上前，低聲道：“小姐，得罪了?！?

　　他豎手為刀，迅速砍向紫菀后頸，紫菀身子一軟，跌到司以默懷中。

　　他脫下身上白袍，將紫菀臉上未干的血跡擦凈，又把白袍翻了個面，裹住紫菀，快步朝宛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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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一只青瓷杯蓋忽然砸中一人額角，鮮紅的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下，那跪著的黑衣男子卻擦也不擦，只是伏在地上：“屬下...屬下以為少爺是想讓慕姑娘吃些苦頭...因此才...”

　　他話還未說完，已感到一股森然冷氣，立即磕頭如搗蒜：“是屬下失職！求少爺恕罪！”

　　“連話都聽不明白，這樣的人，要他何用？”語氣淡淡，卻含鋒利無限。阮晨將沒有杯蓋的茶杯輕輕擱在一旁的紫檀木桌上，屈指在桌上敲了一下，萬橋立即會意，著人拉了那黑衣男子下去，不一會兒外面就響起一陣叫人耳不忍聞的慘叫聲。

　　阮晨連眉都不曾皺一下，接過侍女新沏的信陽毛尖，用杯蓋輕輕拂了拂茶水，轉(zhuǎn)頭吩咐萬橋道：“一群乞丐竟敢如此大膽，若不除去，也必擾民。萬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萬橋面色一凜，跪下道：“屬下明白。”

　　話畢，他正要躬身退出，卻聽得主子再次吩咐，“著人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再不能出什么岔子。否則——”

　　阮晨拖長了尾音，卻在這時閉口不言，只低頭品茶。

　　翠色的茶葉在杯中緩緩舒展開來，如剛剛綻放的含苞花朵，無根之水水質(zhì)上乘，拿來沏茶最好不過，茶葉原味全部保留，定然十分清甜。

　　然而，阮晨卻品到一絲苦味，那苦味盤亙在舌尖，久久繞轉(zhuǎn)，留而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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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以默將紫菀安頓好，換了套玄色的衣裳，囑咐店家一定看好紫菀，便拿了劍出了客棧。

　　此時日已偏西，山頭晚照，一片夕陽如血的殘景，司以默雙眼俱是血絲，只看來路，不望其他。

　　坐下馬兒是臨時從客棧馬廄中雇來的，司以默一手策馬，一手緊緊地握著劍，因太過用力而磨破了手掌，劍柄抵著粗糙的手，鮮血順著劍身而下，每落一滴便在地上綻開一朵血蓮，炫目至極。

　　快要接近月城城門口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司以墨翻身下馬，只見有二三十人穿著月城官兵的衣服，正扭了一群乞丐準備進城。

　　正是方才的那些乞丐！

　　司以默眼神驀然凌厲起來，一瞬后又恢復(fù)常態(tài)。

　　罷了，既已牽扯到官府，他便暫且不管，更何況，茹月的安危自然比這些乞丐的下落要重要得多，他已無暇顧及。

　　月城東門口十里處，一輛馬車正佇立在那里，司以默在看到馬車的一瞬，幾乎目疵盡裂，明明是他想要找尋的，現(xiàn)在找到了，他的腳步卻一點也輕快不起來，雙腳猶如栓了鐵鏈，每一步都邁得極其緩慢。

　　一方青簾，隔開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司以默佇立車前，卻不敢挑開簾子，心底的沉重快要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終于，一只被劍柄磨破了的手顫抖著掀開車簾，一縷夕照灑進狼藉的馬車，天邊落日熔金，映照著馬車里衣衫破碎的女子，纖細的身軀一片青紫，發(fā)絲凌亂，她靜靜地躺在那里，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神是空洞的，無悲無怨，了無生氣，如同早已死去一般。

　　聽到聲響，女子睫毛輕顫，張開嘴發(fā)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以...默...是你么...”

　　司以默壓下心中翻涌的悲戚，脫下外袍將馬車里的女子緊緊裹住，聲音哽咽：“是我，茹月，不要怕，我來了?！?

　　女子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司以默心疼的將她攬緊，抿著唇說道：“茹月...我們這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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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茹月她...究竟怎么樣了？”

　　紫菀見女大夫從內(nèi)室里出來，便焦急地奔上前去詢問茹月狀況，女大夫眼中閃過一抹哀憫之色，半晌搖搖頭道：“宮體嚴重受損...怕是...不能有子了?！?

　　“怎么會...茹月她...她才不過十八歲...大夫您是不是看錯了？怎么可能呢...”

　　女大夫不再言語，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紫菀見狀止住低喃，卻立時紅了眼圈，踱著步子跟著出了房門。

　　司以默原本靠在門柱上低頭沉思，一時也沒發(fā)覺二人已出了房門，冷不防被紫菀輕拍了一下，只聽“叮”的一聲，懷中長劍已掉落在地。

　　自打小認識司以默以來，他總是一副少年老成，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如今竟也這般慌張了，紫菀看著司以默將長劍重新入鞘的樣子，原本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一顆連著一顆，怎么止都止不住。

　　司以默重新站定，見紫菀捂著臉哭泣，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說出來，轉(zhuǎn)了頭看見女大夫正不停嘆著氣，他便已了解了幾分。

　　女大夫看了看泣不能言的紫菀，便喚了司以默過來，讓他跟著自己一同下樓去抓藥。

　　紫菀自己拭了拭臉上的淚珠，對司以默說道：“你快些跟著大夫去抓藥吧，茹月這邊有我。”

　　司以默點一點頭，跟著女大夫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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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菀旋身入了房門，繞過繪了紅梅的絹素屏風，那數(shù)枝紅梅鮮亮明艷，綻放在屏風上潔白雪色之中，光彩照人，使人不禁驚嘆這盛開于臘月寒冬不可多見的美。

　　床榻上合眸熟睡的少女，眉目動人，唇如薄櫻，才剛過了十八歲的生辰，如那雪地中的紅梅一般，正欲徐徐開放，卻被冰霜雪劍提前摧折。

　　紫菀坐在榻前的杌凳上，握著茹月冰涼的手，慢慢俯下身去，額頭抵著軟軟的被褥，喃喃自語道：“茹月...我若不是這樣沒用，也不會害你至此...但是...我會保護你...我再也...不要看到慕府任何一人離我而去...”

　　頰邊淚痕尚在，紫菀卻已睡了過去，她勞累一日，心神俱疲，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xiāng)，發(fā)出淺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

　　而床榻之上，那個本該睡熟的女子，卻悄無聲息的睜著眼睛，眼中無波，再散發(fā)不出往日動人的光彩，她瞧著黛色的帳頂，心中苦笑，不能再有子了么...

　　她忽然背過身去，將頭埋在褥子里，顫抖著肩，將一連串還未來得及發(fā)出的壓抑哭音遏止在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