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 色

　　三春色

　　旁邊眾人看夠了熱鬧，都漸漸散去，兩位少女看完了剛才的一幕，一邊低語(yǔ)著一邊漫步前行，這兩位少女大約二十歲左右年紀(jì)，走在前面的身穿綠色褂子，只是衣服上面只有簡(jiǎn)單地裝飾，與此時(shí)京城女眷喜著團(tuán)花錦繡的風(fēng)氣格格不入，但愈顯得這少女如同春日的一棵青蔥一樣，她身上膚色略黑，眉毛微微挑起，大大的眼睛如同寶石，讓人感覺英氣勃發(fā)。緊貼在她后面的少女身穿黃色褂子，圓圓的臉龐，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滿臉的喜慶，仿佛總帶著笑一樣。只聽黃衣少女湊在綠衣少女耳邊小聲說：“小姐，剛才那人好帥呀，太爺們兒了?！?

　　綠衣少女心不在焉地說：“是，我也沒想到他知道張延鶴身分后還敢教訓(xùn)張延鶴，真是膽識(shí)過人?！?

　　黃衣少女又嘰嘰喳喳說道：“京城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竟有這樣的人才，太讓我想不到了?！?

　　綠衣少女展顏一笑說：“喜鵲，到京城才幾天，你竟也會(huì)轉(zhuǎn)文，能說出‘臥虎藏龍’這樣的詞，倒讓我刮目相看。”

　　黃衣少女哈哈笑道：“小姐，你別小看我，連左叔都說我聰明呢?！闭f完后又愁眉苦臉地說：“左叔他們?cè)缍嫉郊伊税?，咱們什么時(shí)候回去呢。小姐，我都想家了?！?

　　綠衣少女若有所思地說：“喜鵲，咱們也快該動(dòng)身了?！彼纯此闹芎笮÷暤貙?duì)黃衣少女說：“剛才那人就是丁四。”

　　黃衣少女不禁“啊”地一聲叫道：“小姐，那人真的是丁……”話沒說完就被綠衣少女捂住了嘴，等綠衣少女放開她后，她吐了吐舌頭說：“差點(diǎn)被人聽了去?！庇中募被鹆堑貑枺骸罢娴膯幔磕愦_定？”

　　綠衣少女點(diǎn)頭說：“我看過他畫像，錯(cuò)不了的，再說，你看他腰間那把黃澄澄的彎刀，正是御賜的東西，所以江湖上才有‘金刀捕快’之稱，大伙都說：‘寧遇閻王，不遇金刀’，指的就是這把金刀了。”

　　黃衣少女轉(zhuǎn)著眼睛問道：“小姐，他們?yōu)槭裁催@么說呢？”

　　綠衣少女沉思著說：“就是因?yàn)槎∷木儍床侗I時(shí)分外英勇，寧可拼了性命也要把人拿下，他任捕快這十來年，竟然沒有一次失手?！?

　　黃衣少女吐著舌頭說：“他倒是厲害?！庇忠慌氖终f：“江湖上不是還傳說他與紅蓮教圣姑有過一段戀情?！?

　　綠衣少女轉(zhuǎn)身欲拍黃衣少女的頭，被黃衣少女躲了去，綠衣少女終于露出了些笑意說：“喜鵲，沒想到你還真是八卦?！闭f完后笑意又立即隱去，略有些不甘心地說：“不過他到底最后娶了兵馬司指揮關(guān)大猛的女兒，可見還是個(gè)薄情的，我倒寧愿他一直不娶，苦心等著那圣姑，等不著，就一輩子獨(dú)著?！?

　　黃衣少女看看綠衣少女，小心翼翼地說：“小姐，好像你也挺八卦的?！本G衣少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惱羞成怒地說：“喜鵲，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給賣了?！?

　　喜鵲促狹一笑，看到綠衣少女要過來抓自己，身子靈活躲開，兩人你來我往，手腳伶俐，竟不像平常閨閣女子。路邊的桃花被風(fēng)吹動(dòng)，揚(yáng)起陣陣花雨，更是襯得風(fēng)光旖妮，春光爛漫。

　　京郊這邊一片大好春色，皇城里也是春意盎然。此時(shí)，在坤寧宮，春日的陽(yáng)光透過紅色的紗窗在青瓷磚地上投下一片金黃，插在鎏金香爐里的安神香正裊裊騰出幾絲煙霧，坤寧宮內(nèi)因?yàn)榇禾斓牡絹碜兊靡黄鷻C(jī)，兩名宮女立在廊下，臉上是一臉陶醉的表情，從坤寧宮的東間房里，正傳出一陣悠揚(yáng)的琴聲，兩名宮女顯是被琴聲所吸引。這琴聲格外悠揚(yáng)動(dòng)聽，有若是春天泉水叮咚，聲聲入耳，句句含情。一曲既完，兩位宮女還沒來得及感慨兩句，不知怎一回頭見廊下不遠(yuǎn)處站著一人，就不由吃了一驚，那人三十歲光景，身著明黃色袞龍袍，頭戴用金色絲線繡出二龍戲珠圖案的翼善冠，眉間稍稍皺起，眼睛微微瞇起，臉上露出似悲似憫的表情，這人正是弘治帝朱祐樘，時(shí)光荏苒，與當(dāng)年相比，朱祐樘明顯已是中年之人，兩鬢也現(xiàn)出銀絲來。朱祐樘見宮女驚慌，擺手制止了宮女上前行禮，抬腳就向屋里走去。他剛走進(jìn)屋里，就見一女子在琴凳上端坐，似乎在想些什么，一見朱祐樘進(jìn)屋，趕緊要站起來行禮，朱祐樘幾步走上前，把她按在凳子上，一邊嘴里說道：“皇后琴技又精妙不少?！?

　　原來，坤寧宮里彈琴的女子正是張皇后張?jiān)聝海蚱淠附鹗显谏畠簳r(shí)夢(mèng)到明月入懷，所以才取了這個(gè)名字。張皇后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肌膚細(xì)膩勻稱，雖是快將近三十歲的年紀(jì)，看上去仍像二十歲出頭一樣。朱祐樘與張?jiān)聝焊星樯跏巧詈?，雖膝下只有一子，但朱祐樘后宮只有張皇后一人，連個(gè)妃嬪都沒納。張皇后性格活潑，每日常是笑聲不斷，只是她今日似乎滿腹心事，整個(gè)人也有些少氣無(wú)力。聽到朱祐樘說話，張?jiān)聝簭?qiáng)顏歡笑，對(duì)著朱祐樘說：“皇上又在變著法子夸我呢?！币贿叴掖艺酒鹕碚f：“皇上剛上過早朝吧，等一會(huì)兒又要上午朝了，你怎地也不歇會(huì)兒就來我這兒?！币贿呌謰舌恋卣f：“皇上，你得愛惜自己的身子呀?！?

　　朱祐樘看她神情，微微一嘆說：“月兒，今天是明玉的忌日，朕怕你心里不痛快。”朱祐樘嘴里的明玉，正是皇后所生的女兒，可惜冰雪可愛一個(gè)孩子，卻在去年今日不幸夭折，算起來還不到兩歲的年紀(jì)。

　　張?jiān)聝簹g顏散去，眼里露出一絲哀戚：“明玉最喜歡我彈那首《瀟湘水月》，小小一個(gè)人兒，連話還說不全，每次我彈起這首曲兒，她就安安靜靜的，像是完全能聽懂一樣?！?

　　朱祐樘將張?jiān)聝簱г趹牙?，輕輕拍著她的肩說：“皇后，你莫傷心，咱們還有照兒?！敝斓v樘與張?jiān)聝簲?shù)十年來，生有二子一女，但次子朱厚燁與幼女朱秀榮都是早夭，兩人身邊只有一子朱厚照。

　　提到朱厚照，張?jiān)聝耗樕蟼纳缘艘恍?，禁不住附和著朱祐樘說：“對(duì)，幸虧還有照兒?！毙睦飬s想：老天對(duì)我是照顧還是不照顧呢，我出身貧寒，卻有幸身登皇后之位，且深得皇帝寵幸，十多年來連嬪妃都不納一個(gè)，歷朝歷代有哪個(gè)皇帝做得到呢？可惜膝下子嗣單薄，只有一個(gè)兒子。又轉(zhuǎn)念一想人哪能十全十美，有所長(zhǎng)必有所短，想必上天看自己一帆風(fēng)順，故意要自己承受一些挫折。這樣一想，心里倒平靜許多，只是默默祈禱朱祐樘和朱厚照身體健康，萬(wàn)事無(wú)憂，所有苦難都讓自己來抗。

　　朱祐樘見張?jiān)聝耗樕仙裆珴u漸平靜下來，心里也不禁放松下來，他與張皇后少年夫妻，兩人相互支撐度過這么多年，感情已是非常深厚。他拍著張?jiān)聝旱氖终f：“你這宮里擺設(shè)也忒寒酸了些，朕早就說使人布置一番，你總是推辭。”

　　張?jiān)聝郝犞斓v樘這么一說，倒不禁失聲笑起來：“皇上，你還說我，你看你那雙靴子，早就該扔了去，你還一直穿在腳上。”

　　朱祐樘聞言哈哈大笑：“你和我本是大明最有錢的兩人，但偏偏卻小氣得厲害，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只有你這樣的皇后才配上我這樣的皇上?！?

　　張?jiān)聝赫诡佉恍Γ骸霸蹅冃恻c(diǎn)，下面官吏自是不敢過分奢華，我早年聽父親常提起白樂天的兩句詩(shī)‘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咱們手稍緊一點(diǎn)，就省下了百姓養(yǎng)家糊口的費(fèi)用?！?

　　朱祐樘點(diǎn)頭說：“朕的皇后真是賢明?！?

　　張?jiān)聝簺_朱祐樘似嗔還喜地看上一眼，坤寧宮內(nèi)一時(shí)間春光無(wú)限、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