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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浪里白條

小說:一品大閑人作者: 忠厚老實(shí) 時間:2020-12-17 17:40:41

  那漢子用手一擋:“不當(dāng)人子,適才俺已輸了,老弟若拿起彩頭就走,哪容得下俺有機(jī)會扳本?這錢,你且拿回去,咱們交個朋友便了!”

  小個子一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這話當(dāng)真?”

  “呵呵,莫非俺會消遣你不成?”漢子爽朗一笑,抱拳道:“僥幸遇到這小兄弟援手,咱們打個平手,再下也沒意思,就此了結(jié)?!?

  小個子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如此便領(lǐng)情?!被仡^又上上下下看了寧澤好幾眼:“我家小主人也是嗜棋如命,小兄弟尊姓大名,改日好來請教?”

  “呵呵,無名無姓,只做耍子而已,何必當(dāng)真?”寧澤哪會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小個子也不勉強(qiáng),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拱手唱個肥喏,背起褡褳,分開眾人揚(yáng)長而去。

  他一走,船工們可就轟動了,全忘了剛才如何瞧不起人家寧澤,紛紛上前巴結(jié),有些嘴賤的,直接叫起寧澤恩公來。寧澤鬧了半天才知道,剛才是那小個子路過此地,看到船工們下棋消遣,便上前挑戰(zhàn),連贏五六個船工后,漢子不服,設(shè)下賭局,約定十貫錢的彩頭,大家一局定輸贏。那十貫錢,是眾船工們集體湊的。所以大家生意都不做,都盯著這盤棋。

  目送小個子離開,漢子站在寧澤面前,臉露喜色一抱拳:“小兄弟,多謝你幫哥哥解了今日之困,這個,你且拿著,算是謝禮!”伸手取出一貫錢,要遞給寧澤。

  寧澤笑笑伸手輕輕推開:“我若圖財,何必替兄長出頭?直接把他的錢贏過來不就成了?萍水相逢,只為交個朋友而已!”

  “好,爽快,我張順今日便交了小兄弟這個朋友!”

  寧澤腦袋有些發(fā)懵:“張順,哪個張順?這名字聽著好生熟悉!”

  “呵呵,說出來沒得讓小兄弟見笑,哥哥這名字實(shí)在普通,天下叫張順的人多得是。”張順笑得有些不自然,眼光也漸漸有些冷了下來。

  “是倒是這個道理,不過么——”寧澤忽然腦子一熱:“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叫張橫?”

  張順驚道:“兄弟遮么認(rèn)識我兄長?”

  “不認(rèn)識,聽說過?!睂帩哨s緊搖頭,這會兒腦洞有些亂。

  “既然是好朋友,小兄弟請到船艙說話?!睆堩樌郑蟛匠┥献呷?。他是個外粗內(nèi)細(xì)的人,早就看到老牛一身仆人打扮,神情忐忑跟在左右,卻又見寧澤衣衫襤褸一臉骯臟。雖然猜不透其中關(guān)節(jié),也料到必有隱情。當(dāng)著人多,他干脆連寧澤名字都不問,到僻靜處再說。

  寧澤跟著張順進(jìn)了船艙,張順還沒說話,寧澤已經(jīng)又細(xì)細(xì)打量他一身的細(xì)皮白肉,越看越覺得這位爺就是《水滸傳》里那個天損星。兩人甫一坐下,寧澤脫口而出道:“難道你真的是浪里白條張順?”

  此話一出口,張順頓覺耳邊響起一個霹靂:“你認(rèn)得我?”

  “你不是在水泊梁山么,怎么會在這里?”寧澤不答,繼續(xù)追問。他太興奮了,居然能遇上梁山泊的好漢!

  張順眼里露出驚疑不定的眼神,仔細(xì)盯著寧澤看了好半天,緩緩說道:“小兄弟如何知道?還未請教高姓大名!”一邊說話,一邊暗暗伸手摸向小腿。

  寧澤眼睛一斜,看得清清楚楚。猛然驚覺,踩在人家尾巴上了。這是要?dú)⑷藴缈??忽地一身冷汗?

  總不能說自己是從書里看到的吧?瞬間腦子急速轉(zhuǎn)動,要找個由頭把這話題遮掩過去。著急之下,一邊哈哈大笑,一邊使勁揉著眉心的紅痣。

  “小兄弟笑什么?”張順面無表情,右手已經(jīng)緊緊握住刀把。

  “嘿嘿,前些時候有過往客人來我家,說是梁山宋江聚嘯天下豪杰,縱橫山東,其中就有從江州請去的張橫、張順兄弟。因此見到哥哥,才知那些江湖傳言真是放屁。哥哥這不就在眼前么?哈哈、哈哈!”

  張順兄弟倆的確在江州做水上越貨的營生,也只是行個詐騙。張橫擺條小船在江州河邊僻靜處,專等那些錯過了大船的客人,講好五百錢一個。等船上人坐滿,張順也扮作行客上船。行到半路,張橫便把船一橫,揚(yáng)言要三貫錢一個人,客人們自然不依。這時候張順就會跳起來反抗,然后就被張橫揪住脖子一刀抹去,張順早準(zhǔn)備下豬血尿泡,伸手格擋的瞬間抹得滿脖子都是,張橫便一腳把他踢進(jìn)水里。

  張順的水性不用說了,用《水滸》上的話說是在水底伏得七日七夜不上岸,生吃魚蝦面不改色。他掉進(jìn)水里,便潛水逆流游回去。那些客人見出了人命,誰敢不從?只好紛紛拿錢消災(zāi)。再由張橫劃到僻靜處放走。

  兄弟倆在江州如此作案,倒也快活平靜??墒菢浯笳酗L(fēng),名氣大了就有人來獵頭招聘,宋江的確派人來邀請過他倆入伙。張橫實(shí)在禁不起誘惑,便答應(yīng)了跟到梁山去看看??蓮堩樉托⌒亩嗔?,他們搶劫是實(shí),說到人命,卻一條也沒敢害過。怎么有膽子去干造反的買賣?

  勸不動哥哥,張順只好獨(dú)自離開江州,來到這唐州府湖陽縣打漁為生。剛開始,本地船工們也同他為難,可他號稱天下第一的水性,拳腳功夫又了得。要不了三兩下,就制伏了湖陽船工,成了這里的老大。

  《水滸》里說他最后死在杭州涌金門,那是杜撰。

  張順在這里討生活,就是為了躲開梁山好漢的騷擾。同時也避開江州官府,免得落個交通反賊的罪名。哪知這少年開口就把自己來歷說破,真是嚇?biāo)缹殞?!那還不急得要拿刀子殺人?

  聽了寧澤一通胡侃,張順將信將疑,點(diǎn)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倒是俺多心了。只不知小兄弟眉清目秀氣度不凡,卻如何這般衣衫襤褸,卻又帶這個仆人跟隨?”

  一邊說話,眼睛卻死死盯著寧澤。只要這小子露出半個破綻,說不得,便要開殺戒把他丟進(jìn)這唐河里去喂魚。

  寧澤偷偷松了口氣,苦著臉道:“哥哥雖不是本地人士,卻應(yīng)該也頗聽說過這縣城人物吧?你道我是誰人?”大宋時期的一個小小縣城,人口不過萬人,又沒什么娛樂活動,都靠八卦混日子。什么風(fēng)吹草動,那是人盡皆知的。既然張順在這里日子不短,應(yīng)該聽說過自家故事。

  “不知,正要請教?!?

  “小弟便是這湖陽縣里寧家傘行的二郎,寧澤!”一句話沒說完,他已經(jīng)雙眼飽含淚水。

  “寧家二郎?”張順一陣詫異,脫口道:“不是聽說你已經(jīng)瘋了么?”他果然知道。

  聽他這么一說,寧澤的淚痕立馬在臉上刷刷沖開兩條白晃晃的路子:“可不就是被逼瘋的么——”眼淚汪汪,掏心掏肺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情動處幾次哽咽,傷心時嚎啕淚奔。

  對張順這種人,能不說謊最好別說。尤其是自己有意圖的時候。

  張順這種江湖人士,比這狗血的故事也見得多了,哪里還提得起半分同情?聽了半天,只是很客氣地表示一下:“哦,原來如此,那二郎可受苦了?!逼鋵?shí)他主要還是判斷這小子是否說謊,現(xiàn)在基本可以認(rèn)為,是個真實(shí)的故事,手里的刀把也漸漸松開。

  “那,不知二郎現(xiàn)在如何打算?”不知不覺,張順已經(jīng)客氣了很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別拿瘋子不當(dāng)少爺。畢竟人家好歹是傘行的少東家。

  “張二哥,實(shí)不相瞞,本來是要跟著我那老仆回鄉(xiāng)下去躲躲禍?zhǔn)碌?,可躲到鄉(xiāng)下也難免不被那陳文錦他找到。幸好今天能遇上二哥,所以小弟有個不情之請,看能不能讓小弟在你這船上暫避幾天?”寧澤說道。

  張順哈哈一笑:“二郎如此看承,豈有又不幫忙的道理。日子長了斷是要不得,不過這三五日還是沒問題。畢竟那陳押司勢大,若是被他發(fā)現(xiàn),豈不是俺坑了二郎?”

  寧澤喜道:“不用三五日,就這一兩天,等他家氣消了,我自然回去。左右不過又受他一回氣罷了?!?

  張順淡淡一笑:“如此就好,二郎且坐,俺去去就來?!闭f話出了船艙,過了一會兒,張順已經(jīng)把老牛領(lǐng)了進(jìn)來,笑道:“船艙窄小,就連累二郎委屈則個。你們且坐坐,呆會兒做好了飯菜,俺來陪二郎喝上兩杯?!闭f完又彎腰出去。

  老牛不知所以,正要問寧澤為何又不走了。寧澤卻一擺手不讓他說話,心里自顧盤算著。這張順定然還是對他不放心,明擺著安排手下弟兄打聽自己底細(xì)去了,說不定還準(zhǔn)備了刀斧手在外面伺候,只要自己一個不對,出去定然喀嚓。

  想到這里,寧澤一陣哂然而笑,打聽底細(xì)是必須的。刀斧手哪里就至于?他要真敢殺人滅口,又何必躲到湖陽來做這凄苦的營生?直接上梁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豈不快活?

  “管他娘的,那陳文錦欺負(fù)老子,正愁沒法收拾他。老天爺送這個張順到自己跟前,那還不當(dāng)個寶貝,趕緊結(jié)交結(jié)交,說不定真用得上呢?”寧澤自言自語說完,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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