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葡萄園

　　帶著君莫離踹開夕顏小筑的大門，把正在洗衣服的玲瓏嚇了一跳，“哪兒著火了？”見夕顏還是呆愣著沒反應，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提起桶里洗衣服的半桶水風風火火就往門外跑，君莫離湊到夕顏耳邊輕笑道：“終于知道你這性子是怎么養(yǎng)成的了?！?

　　熟悉又陌生的青草香直直沖進她耳朵里，燒得她耳根立馬就成了紅燒排骨，連忙推開他站遠了些。

　　懷中一空，小少年已經(jīng)離他一丈之外，挑了挑眉，沒有了那溫溫軟軟的觸感，他竟然有些失落，凝神望過去，年方十五，長得唇紅齒白俊秀可愛，一雙烏溜溜的杏眼閃著賊兮兮的狡黠光芒，可個子卻比平常少年要矮上許多，若不是那身形不像正當發(fā)育的少女，他真會以為這就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老頭子說的是他嗎？

　　咳咳，楚小公子耙了耙頭發(fā)，感覺有些丟臉，自家丫環(huán)這么沒出息，也難怪別人懷疑她這做主子的智商了?？善綍r不著調(diào)，怎么也不能在他跟前失了面子，凝神叉腰，氣沉丹田，大喊一聲，“玲瓏！”

　　瞧著那張青白交錯的小臉，噗，旁邊某妖孽又偷笑了聲。

　　玲瓏聽到召喚回到她跟前，也揚起嗓門大吼了聲：“在！”玲瓏的內(nèi)力要比她強，這一吼震得她耳朵發(fā)麻，回頭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君莫離，人家氣定神閑的看著她們主仆兩唱大戲，揚唇笑道：“在下出來貴寶地，可否討口茶水喝？”

　　夕顏小筑屋后是片葡萄園，園中空地上有個高大的葡萄架搭成的棚子，葡萄棚下面有個石幾，旁邊是莊主爹給她用葡萄藤編的躺椅，小幾上擺得是楚無憂用葡萄藤給她挖出的小茶杯和郡主娘挽袖子給她燒制的同色小茶壺，這是她最喜歡的休憩之所。

　　泡壺熱茶端盤葡萄舒展身子往躺椅上一倒，吃吃葡萄喝著茶，唱唱小曲扭扭腰，以一副審視的眼光來評價眼前葡萄們欣欣向榮的生長姿態(tài)，嘖嘖，美極了，除了偶爾想到當年沈君墨在葡萄架下向她揚唇微笑的樣子時心里有些隱隱作痛，其他真的是美極了。

　　時隔兩世，再次相逢在葡萄架下，她和她只隔著短短三步路的距離，卻是再也跨不過的桑田滄海，一咬牙，摘了串紫溜溜的葡萄湊到君莫離身邊，熱情地遞過去，頗為親厚地問道：“從進葡萄園就呆著不動，表哥是被這許多的葡萄嚇到了嗎？”明明是給他的葡萄，自己卻忍不住吃了一顆又一顆。

　　君莫離抬起頭，神情復雜地望著她，轉(zhuǎn)瞬又笑得萬花失色，接過她遞過來的葡萄優(yōu)雅而不失快速地吃著，“唔，表弟人看著憊懶地很，沒想到種出的果子倒還清甜水靈、、、”

　　天上有些小風，羞澀又溫柔地拂過他俊美的面龐，拂過他的衣襟，一時間，白袍飄逸，墨發(fā)輕揚，他就倚在那葡萄架下吃著葡萄俊眉俊眼地向他微笑，夕顏看著看著，眼眶紅了。

　　那一世，他不愛吃葡萄，卻為她種了綿延十里的葡萄園。

　　那日蘇小可被沈君墨不由分說拐上了出租車，車也不知走了多久弄不好就要被他拐去郊區(qū)賣了，她抹了把淚正要擺個從容就義的姿勢，耳邊傳來一陣輕笑，“蘇小可你再自導自演一場秦香蓮不認前夫，我就可以把葡萄全吃光了?！?

　　天空飄下一陣雷陣雨，葡萄？葡萄！

　　大喝一聲，“葡萄在哪呢？”

　　蘇小可回過神，她已經(jīng)置身在一片葡萄園了。滿眼滿目都是墨綠綠的藤葉和紫溜溜的葡萄，一串串一樹樹，個個都在對著她招手，“蘇大爺，快來啊奴家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蘇小可樂呵呵的笑，在這樣一堆葡萄們的熱烈歡呼中，眉目如畫的沈君墨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斜倚著葡萄架雙手環(huán)胸望著她笑，溫情寵溺的笑，神采飛揚的笑，傾國傾城的笑，那一刻是蘇小可心中一生的癡念。

　　她記得，那時一個活潑討喜的少年興沖沖的給他一個熊抱，“墨哥哥，你來了，快坐，你等著我給你倒水去，爺爺，爺爺，墨哥哥來了。”

　　沈君墨看著少年火急火燎的背影無奈的一笑，“小寶慢些，別摔著了?！?

　　牽著蘇小可在陰涼的葡萄架下面坐著，隨手拿了把蒲扇給她扇涼，那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讓蘇小可詫異，那少年大概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長得倒是白嫩可愛，沈君墨也才二十一二，難道，“你十歲就有孩子了？”

　　悠閑翹著二郎腿的沈君墨俊臉鐵青，“你說什么？”

　　蘇小可摘了串葡萄吃著，特八卦的湊過來賊兮兮的問，“那孩子啊，難道不是你生的娃？”

　　沈君墨大怒起身，氣得拿扇子直敲她腦門，“孩子？十歲誰能生出孩子我跟他姓，我十歲那年正跟在你后頭搶綠豆糕你不知道啊，蘇小可你腦袋里到底裝的盡是漿糊還是全裝葡萄了？”

　　蘇小可低下頭作一臉無辜狀，大眼眨巴眨巴的望著他，腦門被敲紅了，沈君墨看著又心疼，僵著臉來給她揉腦袋，嘆了口長氣，“三年前有對祖孫在公司門外乞討被保安驅(qū)趕被我撞見了，那孩子剛巧倒在我腳下，抱著我的大腿只喊救救爺爺，一問之下孩子父母早逝，祖孫倆孤苦無依流落街頭，我心一軟就收留他們了，那孩子便是小寶?！?

　　蘇小可樂呵呵的摸著腦門笑，“我還以為是落難小姐為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呢?！?

　　沈君墨板正她的臉凝神望著她的眼睛，漆黑幽深的眸子似是直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我正青春年少，對你又忠貞不二，從哪能整出一個這么大的私生子，現(xiàn)在你雖然不會回應我的感情，可卻不能質(zhì)疑我對你的真心，就算你是蘇小可也不可以?！?

　　蘇小可咬著葡萄望著架上的一串大的流口水，好像正在晃神，沈君墨捏著她的臉頰笑，“他們很少見外人，你這吃貨樣可別嚇壞他們了?！?

　　這句話她倒是聽見了，氣的頭上冒煙，一口咬住臉上的爪子，直到一口怒氣呼完才松口，惡狠狠的喊：“我可是會吃人的、、、”

　　沈君墨撫著手上的牙印哇哇大叫，往角落里蹲下畫圈圈罵她沒良心。

　　蘇小可一轉(zhuǎn)頭，旁邊站了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的咋呼小寶，此時正顫顫的躲在爺爺懷里沖她飛眼刀，大有不滅惡女蘇小可誓不罷休的架勢，另一個是摟著孫子笑得暢快的老人，滿面皺紋鶴發(fā)蒼顏慈眉善目，頗有長者風范的盯著她看，過了會又看看沈君墨。沈君墨嘴角噙笑與老人對視，臉上蕩漾著春風情意。

　　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探究的眼神，蘇小可有些頭痛，沈君墨帶著她跑到這偏僻小村來是為了讓她見證他和那老頭的眉來眼去？亦或者是要把她賣給祖孫倆，童養(yǎng)媳？第三十八房小妾？

　　老人發(fā)話了，蒼老的聲音是對她說的，“小可是君墨第一次帶到這里來的姑娘，我們只怕會嚇著你啊。”

　　看看沈君墨，他們認識我？沈君墨眨眼表示正確。

　　小寶怯怯地問了一句，“墨哥哥不是經(jīng)常說小可姐姐是很溫柔的大美女嗎？”黑溜溜的眼珠瞅著沈君墨手上的牙印，好兇悍的姐姐啊。

　　蘇小可又摘了串大葡萄自顧自的吃著，沈君墨卻瞥見了她耳根上的緋紅，樂得抱著小寶哈哈大笑，“寶兒啊，墨哥哥結(jié)婚時一定給你敬酒、、、”

　　不知何時，老人走到她身邊輕輕嘆道，“君墨這孩子性子倔強，一愛便是一生，父母早逝親情淡薄，要說真有點溫情的地方就是這里了，因為這里是葡萄園，每次來這里他都能輕松自在的過上幾天，老頭子我是個外人也知道這片園子是為蘇小可準備的，那老頭子我想問問，蘇小可要么？”

　　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蘇小可吃著葡萄沖他咧開了嘴，“爺爺你這葡萄真甜、、”

　　老人搖頭嘆了一聲，牽著寶兒摘葡萄去了，沈君墨笑著過來扔給她一個竹籃，特牛叉的向她喊，“我們來比賽，一上午為限，看誰摘得多就算贏了，若你贏了我就特許你每天來這吃免費得葡萄，回去時還可以打包帶走?！?

　　蘇小可眼冒金光，“愛吃多少吃多少，愛拿多少拿多少？哎，你憑啥特許?。俊?

　　沈君墨伸指彈她額頭，“就憑這葡萄園是我的。”

　　率先行動摘葡萄去了。

　　蘇小可回過神來急步跟上，哇，這下發(fā)了葡萄財了。葡萄，到處都是圓溜溜紫瑩瑩的葡萄，摘一串，哎，先嘗嘗鮮，摘兩串，哎，吃一串解解渴、、、、

　　一個小時后，蘇小可不見了，兩個小時后，蘇小可還是不見人影，五個小時后，還是沒見回來，沈君墨急了，發(fā)動所有人去找，小寶找到了她，兇悍的小可姐姐吃飽了葡萄倒在葡萄架下睡著了，長發(fā)散亂蓋著一頭葡萄葉撅著嘴在說夢話，“娘子，我負了你、、、”

　　沈君墨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嘴角，抿著唇笑得很溫柔，一把抱起她回去，只希望這路沒有盡頭，她毫無防備的睡在他懷里，沒有閃躲沒有敷衍，他抱著她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夢里蘇小可變成了英俊瀟灑的許仙，穿著墨綠色的長袍對著斷橋上天姿國色美貌無雙的白素貞版的沈君墨低低喃語，“娘子負了你我也很傷心地。”

　　煙霧蒙蒙的西湖柳畔，有人幽幽嘆息，那就不要負我。

　　世上癡男怨女都在慨嘆，沒能在最好的年華里遇上最對的人，她蘇小可全遇上了，卻仍舊成為永遠的遺憾，如今，連曾經(jīng)都沒了。

　　頰上有溫熱劃過，他的指尖上有滴水珠，墨玉般的眸子里凝著一片冷色，嘴角卻噙著隱隱的笑意，嗓音低沉悅耳，“小顏兒，再把我認錯，我可是會難過的?！?

　　夕顏突然驚醒，三魂七魄回歸原身，揉揉眼睛，借著吐葡萄皮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楚夕顏，你這樣子活像八百年沒見過好看男人的樣子。

　　拿眼瞪向君莫離，呸，我家無憂娃跟你一樣好看，還比你溫柔，你如今是想當皇帝的沈君墨。

　　回到躺椅上開始挺尸，嚼著葡萄口齒不清地問，“表哥十五年沒上過門，怎么今年怎的有空來凌云山莊逛逛？不要說為我爹娘賀壽這樣的屁話，我會相信才有鬼！”

　　君莫離挑了挑眉，撩袍也在太師椅上坐下，抬起那雙好看得天怒人怨的玉手姿態(tài)優(yōu)雅地，額，吃葡萄，笑得傾國傾城，“鬼神之說本來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夕顏怒了，一砸葡萄盤子回屋睡覺了，招呼守在門口的玲瓏道了聲，“去園子里摘幾盤葡萄給表少爺帶回清蓮苑，他要回去了?！?

　　陪著他逛了一圈，除了知道這一世的他和前世一樣嘴賤之外什么都沒套出來，由不得她不怒。

　　一句三試探，揣著明白裝糊涂，哎，沈君墨一個新社會的大好青年被萬惡的封建社會荼毒成這個樣子了，哎，這是怎樣沉痛且悲慘的世道。

　　當今局勢已經(jīng)很嚴峻，老皇帝眼看就要翹辮子了，京都不用想也知道各家王爺為了太子之位已經(jīng)搶成了一鍋亂粥，這么敏感的時候，不愛權(quán)勢愛美人的端王世子不在京都潯陽城里摟著美人避嫌卻風姿妖嬈地高調(diào)現(xiàn)身凌云山莊，目的據(jù)說是為了給他尊敬的姨夫姨母拜壽，世人會相信才有鬼。

　　該死，他到底是為什么來的？是凌云山莊里的某人？冷霜態(tài)度不明，吳越對他不待見，張揚，張揚這是直接鄙視，他到底是為誰而來？是某件東西？傳國玉璽，鐵卷丹書，尚方寶劍，可是凌云山莊有這東西嗎？

　　哎呀，我的天啊，太深奧了，她得找個人問問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