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終于還是沒能如我的愿，直到進(jìn)宮前一天到來的時候，葉赫那拉&#8226；玉蘭仍然蹤影全無。

　　我萬般無奈，還是只能坐上了秀女的騾車，“嘎吱嘎吱”的聲音，載著我走向那深深的宮墻。

　　沒辦法，難道任由慈禧就這么消失在中國的歷史中不成？

　　這些日子住在惠征家里，我是認(rèn)真學(xué)習(xí)了清朝的秀女制度的?；菡鞯姆蛉速〖咽显俨磺椴辉福仓荒芊嗣泳藜?xì)地向我解說了應(yīng)該知道的一切。按規(guī)矩，參選的秀女要在進(jìn)宮前一天坐在騾車上，由本旗的參領(lǐng)、領(lǐng)催等安排次序，稱為“排車”，根據(jù)滿、蒙、漢排列先后的次序。最前面是宮中后妃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留了牌子、這次復(fù)選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分別依年齡為序排列，魚貫銜尾而行。我自然是屬于最后一種的。

　　排好了隊列，自有人發(fā)下兩盞燈籠，我仔細(xì)看去，上面寫著“鑲藍(lán)旗惠征之女”幾個大字。趕車的都是自家調(diào)教好的下人，排了大半夜，卻仍然紋聲不出，黑壓壓一片的騾車隊伍，靜悄悄地沒有半點聲響。

　　我抬頭看了看天，月亮仍然高懸在空中，看來離天亮的時間還早，不由打了一個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小姐！”旁邊有聲音在叫，我沒在意，直到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衣襟，我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叫我。

　　轉(zhuǎn)頭看了看陪著我來的張媽，我笑了笑說：“張媽，叫我心妍就好了。說到底我也不是你真正的小姐，不用那么拘束的?！?

　　張媽卻一下子變了臉色，驚慌地捂住我的嘴，四下張望了一番，才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小姐啊，不管你以前是誰，從現(xiàn)在開始就只有一個身份，就是我家的小姐了！老爺和夫人千叮嚀萬囑咐，你怎么能忘了呢？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我吐了吐舌頭，暗道她也太大驚小怪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以前看過的記載上都說古代的皇宮是多么多么可怕，我現(xiàn)在被困在這個落后的時代動彈不得，萬一出點兒什么錯，冤死在這里那可真是劃不來了。

　　于是我點了點頭，說道：“張媽你說得是，我太大意了，以后一定小心。對了，你叫我干什么？”

　　張媽吁了口氣，臉色和緩了許多，說道：“小姐知道就好。我也沒別的事兒，只不過現(xiàn)在雖然還沒進(jìn)宮，但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你這樣掀起簾子，別人看了還不知道會說什么閑話呢，還是快放下來吧！天色還早，不如你睡會兒，免得明天沒有精神?！?

　　我翻了個白眼，怎么古代的女人這么麻煩？掀個簾子看看天又范著誰了？這也不行？！

　　入境隨俗，入境隨俗！我不停催眠著自己，按捺下滿腹的不耐，嘆了口氣，掀著車簾的手也垂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空的寧靜，“踢踢嗒塔”的聲音在靜默中特別分明，由遠(yuǎn)而近，轉(zhuǎn)眼間便來到近前。盡管別的騾車?yán)锒检o悄悄地沒有聲響，我卻忍不住好奇再次拉高了簾子，看向外面。

　　一行十來個的騎士接近了我們這片龐大的隊伍，負(fù)責(zé)警戒的御林軍壓低了聲音喝問：“是誰？！”沒有太過聲張，可能是怕驚擾了秀女們的休息，加上自己這方人數(shù)上占優(yōu)，便有些托大。

　　只聽一個尖細(xì)的嗓音說道：“恭親王在此，還不快快拜見！”

　　突然眼前站著的人全都矮了一節(jié)，齊刷刷的聲音說著：“拜見恭親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接下來，一個清朗的男聲淡淡地說道：“都起來吧?！?

　　“喳?！彪S著話音，原本矮了一節(jié)的人影又都長高了起來，我看了，忍不住掩嘴偷笑。

　　不過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會是恭親王呢！這個晚清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鬼子六”，才華橫溢卻無處施展的悲劇王爺，很多野史佚文都揣測他跟慈禧有私情，究竟會是怎樣的人呢？

　　我伸直了脖子努力向前看。這回時光機(jī)出差錯，慈禧沒看著，只看著我自己，雖說見了我也就等于見了她，但畢竟還是有些遺憾的。不過見不成慈禧，見見鬼子六也是件不錯的事，怎么說也值了回票不是？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恭親王奕忻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直直迎上了我的目光。我愣了一下，急忙抓緊機(jī)會想要看清他的容貌。無奈夜光下能見度太低，看不清臉的輪廓，只有那雙在星光映照下明亮而幽深的眼眸，深深地在我心中留下烙印。

　　奕忻看了我一陣，轉(zhuǎn)頭跟他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策馬遠(yuǎn)去了。距離太遠(yuǎn)，我聽不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目送著一行人的背影遠(yuǎn)走，我惋惜地嘆了口氣。要是在白天的話就好了，肯定能把人看個清楚。不過也不用太氣餒，以后應(yīng)該還有機(jī)會的！我給自己打著氣。

　　放下了簾子，我坐回馬車?yán)?，靠著車廂打了會兒盹兒，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有人在推我，我立刻驚醒了過來，一看，原來是張媽。

　　“張媽……有什么事么？”我打著呵欠，眼睛勉強掙開來，實在難掩倦意。

　　張媽有些歉疚、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我，說：“小姐，你們要出發(fā)了，這以后可就不是我可以去的地方了，所以我要走了?！?

　　“哦……咦？”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就要走了么？”我看了看天，“天還沒亮??！”

　　張媽說道：“小姐，現(xiàn)下你們要去紫禁城了，這一路上可長著呢，不早點兒出發(fā)不行?！?

　　看樣子她是真的要走，我突然有些驚慌了起來。說到底我對這個世界還是一片陌生，舉手投足都跟旁人不一樣，雖說已經(jīng)作了足夠的思想準(zhǔn)備和訓(xùn)練，但真到了要我獨自一人面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涌起強烈的逃跑沖動。

　　“張媽……你，你別走！”我拉著她的手，無助地說。

　　張媽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說：“小姐，我真的不能跟您一起了，這是皇家的規(guī)矩。您也別太擔(dān)心，這些日子您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學(xué)的都學(xué)了，只要自個兒小心，應(yīng)當(dāng)不會出什么問題才是。”

　　“可……可是……”

　　“喂，惠征家的，該走了，我們要出發(fā)了！”馬車外傳來不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是，這就來了?！睆垕屆Υ饝?yīng)著，緊緊握了握我的手，傳達(dá)著她的鼓勵，然后急急忙忙下車去了。

　　我急忙伸出手，卻什么也沒有抓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入那群丫鬟嬤嬤中，又隨著眾人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心里突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和恐懼緊緊抓住了，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感覺。在31世紀(jì)的時候，從小就是天才的我學(xué)什么都是得心應(yīng)手，我喜歡一切事情都按照我的計劃來行動，而在那里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然而這是愚昧落后的封建社會末期，我的一身所學(xué)根本沒有施展的地方，生存能力比一般的千金小姐更低，好強的我一直回避著這個問題，但在這孤苦無依的時刻，我不得不承認(rèn)那種漂泊和無助，不得不正視從未有過的情感——我，真的很害怕！

　　一陣震動從身底下傳來，一直傳到我心里，秀女的車隊開始移動起來，緩慢而有序地向前進(jìn)發(fā)著，我覺得前所未有的孤寂，對未來的茫然占據(jù)了我的整個心靈，我抬起頭，看著滿天的繁星點點，淚水忍不住地滑下眼眶。

　　騾車緩緩前行著，進(jìn)入了地安門，又走了一陣，便來到神武門外。秀女隊伍停了下來，我透過窗簾看向外面，天色已經(jīng)灰蒙蒙了，在高高的紅墻綠瓦上方，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