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智相作者:別煩時間:2020-12-17 17:55:55
柳明清楚地聽到這對話,心里卻犯了嘀咕,這賭場的掌柜,為何如此不愿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是……是?!绷锢^續(xù)說道,“咱這望月樓開了四五年,大家都還以為我六猴是這大掌柜……”
那個低沉聲音冷笑道:“你這掌柜……當(dāng)?shù)猛ψ虧櫋!?
“大掌柜,您就別折煞我了。我就是個跑腿的?!?
“嗯,這幾日,場子收支如何?”
“還行,有幾次,幾個潑皮無賴賭輸了不肯還錢,還要鬧事,被我派人給轟了出去。”六猴頓了頓,嘆道,“這幫不知輕重的東西,若是知道這賭場的大掌柜,是典史大人您,看他們還敢不敢造次?”
柳明聽明白了,原來這賭場的幕后掌柜,是縣衙里的典史。這典史,雖然比知縣還小,不入品階不入流,可是有道是官尾不如吏頭。在縣里,典史掌管緝捕監(jiān)獄,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縣公安局局長,權(quán)力可是不小。
既然是衙門為官,自然不愿讓別人知道自己還開賭場謀利,難怪要如此遮遮掩掩。
接著,聽那六猴繼續(xù)說道:“掌柜的,您放心,這幾個月的盈余我都讓人放進(jìn)庫房,您隨時都能來提?!?
“嗯,不錯?!?
“六猴我有點(diǎn)不理解,您說您,守著這么大分家業(yè),干嘛還做那吃力不好的典史呢?做個巨商不是挺好嗎?”
“你懂什么?”那低沉聲音道,“我做這典史之職,很是關(guān)鍵?!?
“掌柜的……我能問一句嗎?”六猴的聲音有些遲疑,“我六猴給您當(dāng)差五年,每次見您將盈余銀兩都整裝馬車,運(yùn)到外州,是不是有……”
“有什么?”那典史似乎語氣有些不耐煩。
“大人,您開這賭場,賺了銀錢,卻不吃不用,都派人整裝運(yùn)到北方邊境各州。好多來這里賭的商客們都說,邊境現(xiàn)在不是很安穩(wěn),我聽別人說……那個范公的新政要求裁減冗余,收了一批將官的兵權(quán),讓他們回家務(wù)農(nóng)。我可聽說……那里的將軍很是不滿,兵勇們嘩變了好幾次。您運(yùn)這銀兩過去,不會是支持人家……”六猴聲音怯懦起來。
他話剛說完,就發(fā)出“哎呦”一聲慘叫,似乎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接著,那典史狠厲道:“六猴,你翅膀硬了是嗎?竟然對本官的行為進(jìn)行妄自揣度?”
“掌柜的……不是大人……”六猴哭喪聲音道,“小的也是為大人擔(dān)心,怕大人卷入這兵變的是非來。這起兵造反,禍亂社稷,可是要?dú)㈩^的啊……”
“你給我住嘴……再啰嗦,我一刀結(jié)果了你?!?
柳明再想聽下去,卻發(fā)覺兩人聲音越來越低,似乎聽不清楚了。
接著,隔壁房門嘎吱一聲打開,兩人先后從房內(nèi)出來,就聽到六猴說道,
“掌柜的,您從后門走吧,避人耳目?!?
柳明呆在屋內(nèi),心想自己無意間倒是聽到了這賭場的秘密。那縣里典史,竟然是這賭場的幕后掌柜,正在進(jìn)行著什么見不得人的計(jì)劃。
不過,他眼下并沒有什么興趣去打聽那典史做何陰謀。廟堂之高遠(yuǎn),自己只是一介草民而已,暫且無能為力。況且,孰是孰非,這其中奧妙,他也暫且判斷不清。
現(xiàn)在,柳明的目標(biāo)很明確——憑一己之力,能將這柳家變得錦上添花,也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于廟堂之事,無論是兵變啊還是叛亂,只要影響不到自己的生活,不影響到這個家,他便不愿去想。
……
傍晚時分,柳府設(shè)了家宴,為柳永接風(fēng)洗塵。
廚子們忙活了起來,端著托盤,將蹄子、海參、糟鴨、鮮魚等菜肴端上了席面。
柳老太公似乎心情也有好轉(zhuǎn),他瞇著眼睛道:“三變,你在外也是晃了兩年多?,F(xiàn)在,家里有些變化……你二哥將兒子領(lǐng)來了。”
柳永微笑地舉起酒杯,看著柳明:“好侄兒,我敬你一杯?!?
見柳永主動舉杯,柳家人大為意外,他們可不知柳明設(shè)計(jì)還賭債之事。只知道柳永年少便名聲大振,為人恃才傲物,從來都是惜字如金,吝嗇贊美之詞。倒是今日,突然對于一個后輩如此客氣,也是少見。
柳明舉起酒杯:“小叔謬贊了?!?
一杯酒下肚,柳明有些微醺,他看著滿座之人,熱切交流,心里蕩漾出一股幸福之感。上一世,自己下班之后,從來都是一人面對空蕩蕩的家,形影相吊,煢煢孑立,沉默不言。
而現(xiàn)在,一大家子齊聚一堂,其樂融融,讓他感到溫暖。雖然那大伯仍然是冷眼相對,可是瑕不掩瑜,這日子,柳明還是喜歡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柳老太公眼神微帶憂愁,看著柳永:“三變,你既然三次科舉不順,可否想過今后的路如何走?畢竟,也是老大不小,該找份差事做做。”
柳永不答,只是一盅一盅地喝酒。
“三變,你可聽到我說的話嗎?”柳老太公眉頭微皺。
“人生苦短……”柳永長嘆一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爹,讓我過兩天清閑日子吧?!闭f罷,他臉色酒紅,搖搖晃晃得站起身來道:“你們慢點(diǎn)吃,我有些醉了,先回房了。”
柳永這一走,家宴上的氣氛有些凝滯。
柳老太公扭頭看著長子柳先達(dá),嘆道:“先達(dá)啊,你為長子,還是勸勸你這個三弟吧,早些繼承家業(yè),也好謀個差事安心?!?
柳老太公,原先對柳永最為疼愛,也寄予了厚望。然而,自從柳永科舉不第之后,越發(fā)消沉,老太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柳先達(dá)無奈笑道:“爹,我那三弟,恃才傲物,平日里眼比天高,誰的話都不聽。要說服他的人,必先學(xué)問比他高??墒沁@青州,誰的詩詞還能做得比他好?恐怕你得把汴京的歐陽公請來才行。”他摸著自己的三縷胡須,思量道:“我看不如……還是找二弟與他說說,二弟與他平日關(guān)系好。”
“我哪行?。俊绷h(yuǎn)志差點(diǎn)噎住了,他說道:“那三變說話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哪說得過他啊。”
柳老太公瞇著眼睛不滿道:“遠(yuǎn)志,家里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便如此退縮?當(dāng)年你欠了那么多賭債,還不是家里幫你還上的。這兩年,你與三變兩人在外,互有來往,也算是與他走得最近之人。你這三弟,聰明伶俐,只是最近有些消沉。若是你能讓他走回正道上,也算了卻了為父的一樁心事?!?
“不行……不行?!绷h(yuǎn)志仍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
柳老太公眼中露出商人的犀利精明之光,一捻胡須道:“貓不見魚不動,這樣,遠(yuǎn)志,若是你說服三變從事家里這藥鋪醫(yī)堂之業(yè),我便讓先達(dá)分給你一間藥鋪給你打理。你不是也想找點(diǎn)事做嗎?”
“我……”柳遠(yuǎn)志一時間竟然沒有勇氣拒絕。他的確是需要一份差事。自己已經(jīng)老大不小,也不想在整日游手好閑。雖說自己家族,在縣里和鄰縣開枝散葉,有五六家醫(yī)堂藥鋪??墒牵约鹤鳛榧易宄蓡T,從來沒有染指過一絲一毫。這一切,只怪自己早年浪蕩不羈,沉溺于吃喝嫖賭,把名聲都敗壞了。家里哪敢讓自己染指家業(yè)?
柳老太公又瞇了口小酒,看了一眼柳明:“這孩子,還是挺聰明的。既然是咱們柳家后代,也自然應(yīng)當(dāng)上書堂念學(xué)取仕。明兒,你可愿意?”
“明兒謹(jǐn)遵阿公教誨?!绷鞴Ь吹馈K熬褪敲拼髮W(xué)畢業(yè)生,又是門薩俱樂部成員,記性極佳,幾乎過目成誦。俗話說,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jìn)士。對于像明經(jīng)科這種以經(jīng)書子集背誦為主的考試,可是最為擅長。
柳明相信,讀書治學(xué),花不了自己多少力氣。
柳遠(yuǎn)志見自己老爹又是答應(yīng)給柳明念學(xué),又是許諾給自己醫(yī)堂藥鋪打理,心想再推辭便說不過去了,便挺著胸膛說道:“爹,那我去勸勸三弟吧?!?
飯后,柳遠(yuǎn)志背著雙手,帶著柳明直接往柳永屋子走去。
門是虛掩的,一進(jìn)門又是聞到刺鼻的酒味。那柳永衣衫凌亂,靠在席上抱著酒壇。
柳遠(yuǎn)志搖搖頭,說道:“三弟……你喝得也太多了吧?!?
柳永抱著酒壇,眼神幽幽道:“黃金白壁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
“不是啊……三弟,你得振作起來?!迸R時居委會主任柳遠(yuǎn)志坐在柳永身旁,口沫飛濺勸道:“雖然咱們?nèi)慰婆e不第,可是咱們不能氣餒,還可以第四次嘛。你還年輕,就算四十考上進(jìn)士,也還是帶有前程。人家都說了嘛,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jìn)士?!?
柳永臉露醉態(tài),望著窗外的夜色,手指打著節(jié)拍唱道:“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風(fēng)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這柳遠(yuǎn)志見自己三弟也不搭腔,一首詞一首詞地念,他撓撓頭聽了半天,也不明白這是啥意思。
“爹,小叔的意思是……即使人生苦短,不過一瞬時光,還是把金榜虛名換成及時行樂的小飲清唱自在。”柳明笑著解釋道。
“我這侄兒,果然讀過些詩書?!绷佬笨吭谙闲Φ?,“這首詞,也是我前幾日新作之詞。沒想到侄兒如此快領(lǐng)會了我之意?!?
柳永并不知道,自己這首發(fā)牢騷的《鶴沖天》,會成為傳世名作,甚至驚動了宋仁宗。在這位才子若干年后第四次科舉時,仁宗臨軒放榜,想起柳永這首詞中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就批注道:“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便這樣黜落了他。
“三弟啊……你可不能自甘墮落啊……”柳遠(yuǎn)志想起了老太公許諾的條件,挺直腰板教訓(xùn)道:“你重新振奮心志,三弟。像你二哥學(xué)習(xí)……你看你二哥我……咳……咳……從小一身正氣,胸有大志。”
柳遠(yuǎn)志越講越興奮:“身為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如何?我對此很有研究,按照儒家說的——修腎齊甲痔割嫖天下!”
(童鞋們,為了柳遠(yuǎn)志的宏愿,求推薦和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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