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宋邊卒作者:五得大師時間:2020-12-17 17:56:57
“想吃粥的,都上前來?!眳嵌鹄浜纫宦暤馈?
眾人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嘈雜。昨夜有些身體強(qiáng)壯地乘夜而逃,可是沒過多久就有人負(fù)傷而回。遼兵果然在周圍游弋,見到他們不由分說劈頭就砍。逃路已經(jīng)斷絕,驛站又靠近不得,所有的人只好隨意圍在驛站四周苦熬。尤其是那些女子,既沒有力氣逃亡,也沒有人來理會她們,只能三五個偎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地在墻角處席地而坐。她們地目光呆滯,神情沒有絲毫生氣,有的還在低泣,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是什么樣子,或者還有沒有明天。
粥的香氣讓她們眼中有了活泛地樣子,聽到吳娥的喊聲,紛紛掙扎著聚攏過來。這個時候能夠有一碗熱粥,也許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有幾個心切地男青男人甚至將身旁地女子擠到一旁,搶先來到大鍋旁搶先拿碗。
吳娥氣憤已極,還未待說話,旁邊李繼遷等人已看不眼,上前一頓拳打腳踢將這些人趕將出去,放了那些女子近前。
“你們還是男人么?不敢和遼兵廝打也就算了。難道還要和這些女子爭搶么?”吳娥長勺一指,怒聲說道:“我這粥便是喂豬喂狗也不與你們你這般腌臜人吃?!?
“便是連我一個婦道人家都不如。我家里讓遼兵搶了兩回了。頭一次是死了我漢子,這一次是死了我公婆孩子,全家就剩下我一個,也不見我怕來,見了空擋便咬上兩口。怕就不用死了么?”吳娥手中長勺怦怦地敲著大鍋,憤然說道。想起自己家人的凄慘,心中悲痛,眼淚奪眶而出。將長勺指著眾人說道:“大人說了,想吃這粥,就得當(dāng)眾說說你為什么到這里,是怎么到了這里。家人血仇,你們都忘了么?”
人群躁亂,萬料不到竟提出這個條件出來。一時間驚疑不定,徘徊著左右交顧,無人上前。
倒是幾名女子神色木然地走上前來,為首之人哀聲說道:“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奴家們不過弱小女子,若是能夠抵抗遼兵,又何至于家人俱死?大姐這粥如是不能喝得,姐妹們不過在這里等死罷了?!?
吳娥心中悲慘,眼見這幾位女子面上淚痕猶存,顯是已經(jīng)不知痛哭幾場。她手中遞過幾個碗去,將粥滿滿地盛上,口中說道:“姐妹們不必哀愁,縱然是死我們也在一處作伴,也強(qiáng)似孤魂野鬼了?!蹦菐酌哟箿I稱是,端了粥卻不走遠(yuǎn),默默地立在吳娥身后,眼中已不似方才毫無生氣地樣子,而是有了決然的意味。
那儒生卻從人群中鉆了出來,搖頭晃腦大聲呼冤道:“我學(xué)生與那遼兵遠(yuǎn)日無冤今日無仇,平素在家中閉門不出,只讀圣賢之書。孰料遼兵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將學(xué)生捆縛到此,實是冤哉?!?
吳娥鄙夷地也打了一碗粥給他,口中喝道:“吃你的吧,待到閻羅王面前,讓他告訴你為什么?!?
又有一人上前,卻是一個青壯小伙。他遲疑著開口說道:“我和遼兵也沒有什么冤仇,家里種著幾畝地,日子雖不好過,可也能吃飽肚子。遼兵也不知為什么總是來搶我們,家里的糧食都讓他們搶光了,本來我們也沒有抱怨什么,半饑半飽地能活下去就好??墒沁@一次遼兵不但搶,還要?dú)⑷恕3鯐r我老父還與他們理論,可是沒說上兩句就被他們殺了。我和婆娘孩子躲在房中不敢出來,可是遼兵還是沖進(jìn)來殺了我的孩兒。我婆娘氣不過與他們廝打,也被他們砍做兩段。我嚇軟了身子,稀里糊涂地被綁到這里來了。”說到此處,小伙仿佛想起了家人,心中痛楚之極,也顧不上吃粥,竟蹲在地上悲號起來??薜胶萏?,不禁捶胸頓足以頭蹌地,口中嘶呼:“現(xiàn)在想來,枉我一個爺們真無用,早知遼兵要?dú)⑷司驮摵退麄兤戳?。可憐我地孩兒才兩歲大啊?!?
眾人被這小伙痛哭勾動心思,自家人鮮血淋漓的凄慘霎時浮現(xiàn)眼前,種種凄慘不堪言語,均忍不住齊聲大哭起來。一時間哀聲動地,甚是凄涼。
吳娥端著一碗粥遞與那小伙,溫存說道:“兄弟且吃了這粥。吃飽了,與遼兵廝殺去,便是咬他一口,也是為家人報了大仇。”
那小伙面色通紅,額頭上青筋也迸將起來。他強(qiáng)忍住哽咽將粥接過,感激地望了吳娥一眼。心中痛憤,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只是捧了粥碗低聲號哭不已。
眾人此時早已沒有了搶粥的精神,被遼兵搶掠至此,幾乎人人家中和這青年的經(jīng)歷差不多。如今被這青年勾動了心神,親人們鮮血淋漓地尸首仿佛依稀在眼前浮現(xiàn),胸內(nèi)的悲愴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如泉涌般流淌下來。經(jīng)過一番蹂躪,眾人早已哭啞了嗓子,數(shù)百種喑嗚不同地哭泣聲飄蕩在一起,混成了一種詭異而壓抑地韻律。
王浩望著高大的院墻,靜靜地聽著這哀傷地混響。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隨了這種韻律沉重而又艱難地跳動起來,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好象成了這些人中地一分子,在泥濘地曠野中呼喊著無盡地悲傷。趙德芳等人也握緊了雙拳,胸中壓抑地幾乎要爆裂開來。漸漸地,林定地呼吸沉重起來,軍人地?zé)嵫缛蹘r般在軀體里奔騰流動,每一處血管似乎都在被一種強(qiáng)大地力量撕扯著。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jīng)被撕成了碎片,化成了千千萬萬個自己隨著這種哀傷四處飄蕩,那種劇烈撕扯地痛苦讓他幾乎要叫出聲來。
不好,韓德讓輕呼一聲,臉色倏然變得蒼白。耶律隆緒詫異地望著師傅。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師傅這般失態(tài)。從母后將他交給師傅教導(dǎo)那天起,韓德讓的風(fēng)姿即使是在他這孩童眼中也是無人能及的。師傅永遠(yuǎn)是那么風(fēng)度翩翩,永遠(yuǎn)是那么溫文儒雅。無論多么重要地事情都在師傅的談笑間輕易解決,就算是朝中那些德高望重地老大臣們對師傅也是佩服無比的??涩F(xiàn)在這些漢虜們遠(yuǎn)遠(yuǎn)傳來地哭聲竟然會驚動了師傅,而且就在那一剎那,耶律隆緒似乎覺得師傅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怎么了師傅?是不是這些宋虜驚擾了您的思路?”耶律隆緒象個小大人一般立在韓德讓身旁。作為遼國唯一的太子,耶律隆緒所受的教導(dǎo)遠(yuǎn)遠(yuǎn)超過同齡孩童。尤其是沉穩(wěn)地氣度更是連一般的成年人也無法比擬的。
“你聽,這些宋虜?shù)目蘼暫妥蛱煊惺裁床煌??”韓德讓指著院外,憂心忡忡地對耶律隆緒說道。耶律隆緒被師傅的神情嚇了一跳,他聆耳聽去,那哭聲似乎比昨日喑啞了許多,遠(yuǎn)不及昨日紛亂震撼,必是這些宋虜哭喊了一夜耗盡氣力了。耶律隆緒不屑地?fù)u了搖頭,這些宋虜好生無用,已到了這般地步,哭有用么?還不如省點(diǎn)力氣安心上路,或許到了遼國還能有個精神讓主家看重。要知道,宋虜?shù)搅诉|國若是沒有好精神,怕是主家連飯食也舍不得給的。那些遼人都是要能干活的,誰有心思買個蔫模樣的宋虜呢?萬一買回去幾天就死了豈不是賠了?
可是漸漸地耶律隆緒就覺得不對勁了。那哭聲似乎太過沉重了,壓地人透不過氣來。就好象一支大手憑空握住了人的心臟,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用力,讓人無法掙脫。只聽了一會兒,耶律隆緒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窒息的感覺。
“師傅,這,這,怎么會這樣?”耶律隆緒駭然失色,驚恐地望著韓德讓。
“這就是民心地力量。它比馬軍沖鋒更暴烈,比騎射還要厲害,天下間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打敗它。王少果然不是簡單人物,一群孱弱宋虜竟然有了這般變化。看來這次耶律學(xué)古危險了?!表n德讓苦笑著搖了搖頭。
耶律隆緒猛地甩了一下腦袋,強(qiáng)迫自己不再去聽那些哭聲。聽到師傅如此說話,憤然反駁道:“這有什么?就算是把天哭塌了,還能擋得住我大遼勇士的厲箭不成?就算是數(shù)百人一起哭叫,還能把耶律將軍哭死不成?”
趙德芳緊緊地抓著王浩的手臂,六血衛(wèi)此時再也想不起什么日后宋軍來援。昨日百姓的不堪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影子。當(dāng)悲愴籠罩心頭,所有的思想都不復(fù)存在了。這一刻,他們心中漸漸燃起了無盡的怒火,只想沖出去將所有的遼兵全都?xì)⒌母筛蓛魞?,方能紓解心中地重?fù)。
王浩點(diǎn)點(diǎn)頭,幸好,還知道反抗。知道反抗就會有希望。就好象自己那時候面對強(qiáng)勢紈绔刺出了袖刀。那一刻,就算是大山橫亙在面前也不能阻擋從悲憤中爆發(fā)地?zé)o所畏懼。
沒有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只不過是一碗粥,只不過是幾句話,昨天還在悲慘遭遇面前麻木不仁的百姓今天就發(fā)生了這般變化。這哭聲已經(jīng)不僅僅是哀傷,它更像是一種絕望,一種無所謂生死的絕望,一種可以激發(fā)自己全身血肉與敵人同歸于盡而面無懼色地絕望。
“我們和遼狗拼了。”趙德芳平靜地說道。雖然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雖然她的手握在王浩的臂上越來越緊,可是從她的神情上卻看不出絲毫激動地樣子,似乎她是在決定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六血衛(wèi)長呼了一口氣,齊齊叫出聲來,對,我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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