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長歌為卿作者:南本佳卿時間:2020-12-17 17:56:59
太子祠外,古墓林中,樹影搖曳,積雪簌簌而落。雪國黔州守備黃超帶著從前線潰退的五千兵馬,如驚弓之鳥般闖入了滂沱地界,不幸的是,竟然在此遇到了金曌明熙王駐守此地的直隸屬軍。
明熙王金靖夕,對于雪軍而言,無疑是一個與金曌祭司寧歌塵類似的死亡符號,一旦與之掛鉤,結(jié)局同樣在落花流水跟全軍覆沒之間徘徊。好在此番明熙王金靖夕并不在場,來的是其麾下一個叫郭開的將軍。
“郭匹夫!叫金靖夕那個不男不女的家伙滾出來!老子今天要好好看看這‘天下第一美人’是個啥樣!”雪國黔州的那個守備,還算有幾分骨氣,帶著殘兵敗甲,面對強敵,不但不肯繳械投降,反而為壯軍威,將對方的主帥罵了個狗血淋頭。
雪軍在旁連連起哄,笑罵不止。
“我把你個尖嘴猴腮的猢猻!”那郭開是個有勇無謀之人,當(dāng)即被對方激得差點吐血,怒喝一聲,策馬輪刀便率部沖殺了過去,雙方頓時發(fā)生了激烈的火并。
“爹爹!救命……”一個充滿了恐懼的稚嫩哭聲,透過滾滾濃煙一直傳到祠堂外湘紀(jì)的耳中。
亂世之間,兵燹一觸即發(fā),頃刻間四周火光耀目。
湘紀(jì)忙得焦頭爛額,一方面要對黔州守備黃超施以援手,一方面又要組織滂沱古城衛(wèi)及時疏散流民,更兼要對太子祠中的一些珍貴遺物進行搶險撲救……
可是聽到火場內(nèi)那個孩子的哭聲時,湘紀(jì)還是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火!像這樣的大火……其實在她的生命中曾經(jīng)有過,帶著剝皮蝕血般的慘痛回憶。七年前那些零碎的記憶漩渦般在腦海里盤旋,無數(shù)哭泣吶喊的聲音尖銳刺耳。
那帶著隕滅蒼生的一箭,破空而來,金色的寒光瞬間潮水般淹沒了天地。
眼前煙霧撩人,湘紀(jì)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著。
不知道是被煙熏得,還是內(nèi)心里某些蟄伏的情緒赫然蘇醒,她忽然疑心自己在哭。
“爹爹!……”那孩子絕望的厲聲呼喊近在咫尺,可是湘紀(jì)卻看不清他在哪里。
紅蓮一樣的烈焰,夢魘般吞噬了青赭的祠堂,將一切變得面目可憎。
“別怕……還有人呢。”湘紀(jì)越過數(shù)十堵傾塌的墻,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孩子,正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她頓時微笑著向那個孩子張開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去。
木頭四分五裂的聲音嗶剝四起,就在這時,一截瘋狂燃燒的橫木,朝著湘紀(jì)當(dāng)頭砸了下來。
“羽湘紀(jì)!”
生死關(guān)頭,湘紀(jì)朝著那個孩子沖了過去,俯下身將對方一把牢牢護在懷里,隨后便聽到自己的身后陡然傳來一個近似于咆哮的聲音。
在屋宇傾覆的瞬間,有個人飛起一腳,將烈焰逼人的橫梁踢得粉碎開來,火星四濺,木片飛散時切過那個人的臉,立即帶上一線紅痕。
“你為什么要這樣?!你不要命了嗎?!”寧歌塵一把將她拽了起來,咄咄逼人地盯著這個女子嚇得毫無血色的面孔。
彼時的寧歌塵,面上劃破一道刺目的紅痕,蒼白憤怒的神色,整個人宛如冰雪般冷絕。
假如這個時候金曌祭司的面前擺著一面鏡子,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一種憤怒到了極點的情緒,似乎難以遏制地從胸腔內(nèi)直逼出來!
——至于為什么要憤怒至極,卻是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如同剛才那一瞬間,他忽然震驚無比地喊出了那個女子的名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爾后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仿佛前世便有這樣一種注定,盡管腦海里突然傳來一陣針戳般的疼痛,可是,他的內(nèi)心竟然是帶著淡淡欣喜的。
為什么會這樣,對于自己一直相抗的所謂宿命,越來越無能為力了么?
“青……”湘紀(jì)想要這樣喚他,然而,卻猛然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鋒利好看的眉不知為何要狠狠擰著,微抿的蒼白唇線泛著一絲怒意,寬肩窄腰的清拔身材,昭示著一種冷峻霸道的氣質(zhì)。
一個不同于少年青洛的陌生男子。
記憶中的青洛,總?cè)缌鹆О銣亓济篮茫坏矍暗倪@個人,本該明亮的眸底,卻時時籠著深不可測的陰翳,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可是,天底下究竟有誰能告訴她,為什么驀然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不死心地產(chǎn)生了青洛猶在的錯覺呢?
煙火艨艟之中,有誰知道,僅僅為了看這一眼、爾后再擦肩而過,有人的靈魂已經(jīng)生生穿越了地府黃泉?
那些飄飄搖搖的記憶,宛如風(fēng)吹雨打過后的蛛網(wǎng),零落地懸空在時光的罅隙里——
年僅十六歲的湘紀(jì),坐在扶桑樹虬龍般的枝椏之上,微闔著雙目,陽光的碎金投在她清雅秀美的臉上,竟然泛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靜光彩。
在她的身前不遠(yuǎn)處,高大巍峨的葵陽殿宮門緊閉,殿內(nèi)正在舉行一場看似莊嚴(yán)肅穆的扶乩大典。
這是每個雪國王族成員生命里必須跨越的一道坎,根據(jù)扶乩上那些荒謬的語言,在很大程度上判定了被扶乩者今后的命運。
“湘紀(jì),”這時,樹下忽然有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此番司命神女為你扶乩……對于那個不可預(yù)測的結(jié)局,你心里是否感到害怕?”
這讖命般的話語使得湘紀(jì)的心尖宛如有驚電劃過,她霍然睜開了眼睛,吃了一驚:“怎么是你?”
“凰胤長公主,”那個驚異的表情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兩秒,女孩的神色便又恢復(fù)如常,甚至帶了絲好笑的意味,“按理說,你不是應(yīng)該在經(jīng)天閣閱覽群書么,好端端跑到這里來湊什么熱鬧?”
“哦,我擔(dān)心你,所以什么也看不下去了?!蹦陜H十八歲的凰胤長公主正仰著頭一眼不眨地看著她,白皙精致的面上是她所熟悉溫暖的笑容。
這個女孩雖然不過長她兩歲,卻已經(jīng)是一副嫻靜淑女的貴族風(fēng)范,冠帶整齊,規(guī)行矩步。
不似湘紀(jì),冷落的個性里隱隱浸透著一兩根令人避而遠(yuǎn)之的銳刺。
“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想我沒事。即便有事,那也是以前被關(guān)在卅古塔里的時候?!毕婕o(jì)面無表情地道,“我對扶乩之事不感興趣,至于是福是禍,還不是由得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去說,我又左右不了?!?
她的母族戴氏身為雪國史官世家,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每一任都要從后裔之中選一位幽居卅古塔,在青燈古佛的歲月之中荒廢年華,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之中放逐青春。
那是寂寞荒涼的日子,從四歲至十四歲的漫長時光,作為戴妃娘娘指定的祖業(yè)繼承人,湘紀(jì)被雪君從王族中正式除名,光榮位列史官之修,從此禁閉卅古塔,過了十年蒼白如水的生活。
氣氛就此沉悶下來,兩人之間再無了多余的話。
就在這時,葵陽殿宮門緩緩開闔,那悠遠(yuǎn)厚重的聲響仿佛打開了一扇歷史的門扉,帶著每個生命里簌簌而落的塵埃。
有關(guān)她的命運真相,很快就要揭曉。
手機上閱讀
點擊或掃描下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