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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渡河北上

小說:榮耀大唐作者:陽東時間:2020-12-17 17:57:35

  頭頂上是三月的陰霾天空,鉛云翻卷,悶雷滾滾,時不時有細(xì)雨滴落。

  十?dāng)?shù)萬梁軍將士源源不斷北渡,放眼望去,這一段黃河幾十里河面上擠滿了渡船。

  風(fēng)勢勁猛,濁浪滔滔,渡船接二連三被浪頭卷翻,落水的將士大多來不及呼救掙扎,便就淹沒在奔騰急下的河水之中。

  設(shè)在南岸的主軍帳中,梁軍的一眾將官正在緊張地調(diào)度渡河事宜。

  在帳子最里面,有一套銀盔鐵甲架成的人形,甲胄之下橫著刀、槍、盾、弓一整套兵刃。

  管帶全軍的主帥葛從周盤坐在自己這副戰(zhàn)具前,垂頭翻看軍報。

  “報!酉時整,河面又漲一尺?!币幻湔驹谥鲙で埃瑥念^到腳濕漉不堪,好像剛從河里撈上來似的。

  “還有多少兵馬沒有渡河?”葛從周抬頭問道。

  一陣紙張的翻閱聲后,“還有兩廂步卒、五都馬軍,另外還有三百個軍奴停在南岸?!?

  “輜重是否盡數(shù)抵達(dá)北岸?”

  “未曾。南岸那邊,尚有二十萬石糧草和十車兵械。”

  “傳令,即刻停止渡兵,船只一律用來渡運(yùn)輜重,天黑前要把輜重?fù)尪蛇^去。”

  “喏!”兵卒奔向河岸傳令去了。

  “這么猛的桃花汛,十年不遇一次啊。”角落里忽然傳出一聲感慨。

  說話的是個正在翻看軍報的年輕人,二十來歲的年紀(jì),穿一身青色的圓領(lǐng)袍衫,臉帶倦意,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這青年姓許名錯,表字子恒,現(xiàn)任梁王府兵曹史。

  聽他一嘆,眾人一下子被勾起不安,左右又響起有幾聲嘆息,憂慮之意蔓延開來。

  許錯倒也識趣,察覺周圍的人都在瞧著自己,尤其葛從周,面含薄怒,顯是惱他擾亂軍心,便趕緊咧開嘴笑了笑。

  俗話說巴掌不摑笑臉人。況且許錯是梁王派到別軍的僚佐,不歸葛從周的主軍管制,他來主軍的營帳只是商議渡河的事宜,葛從周便沒發(fā)火。

  這時許錯已站起身來,說了一聲:“葛帥,我去岸邊看看?!毖粤T取了斗笠蓑衣,踱出軍帳。

  河水幾乎與兩岸齊平,天空烏云更密,黑壓壓的,仿佛隨時都會塌陷下來。

  刮了一天的大風(fēng)卻弱了下來,微風(fēng)中夾著雨滴,帶過一陣陣粘稠的悶熱,顯然暴雨將至。

  許錯沿著河堤走了不遠(yuǎn),忽見一群赤膊軍漢氣勢洶洶迎面奔來。

  領(lǐng)頭的一個倒是熟人,名叫陳章,有“夜叉”之號,在別將氏叔琮麾下任先鋒官,跟他一起來的也都是別軍的將官。

  許錯和這陳章素有嫌隙,于是便裝作沒瞧見,想繞開他們。

  誰知陳章卻帶著人大步上前攔住去路。

  許錯只好停下腳步,微笑道:“陳先鋒找我有事?”

  陳章義憤填膺地道:“葛帥搞什么名堂,為何不讓兵卒渡河?咱們別軍還有五百人停在南岸,眼看這河水就要泛濫,天黑前渡不過去,那五百人就篤定被困在南岸了?!?

  許錯溫言勸道:“陳先鋒息怒,葛帥下令搶渡輜重,也是迫不得已?!?

  陳章嚷嚷道:“什么迫不得已,他只顧著保住自己的用度,根本沒把咱們別軍死活掛在心上。許掾佐,你身為別軍參謀,與會軍議,當(dāng)然要幫別軍說話,葛帥下這個令時,你就應(yīng)該頂回去才對?!?

  周圍軍漢全都盯著許錯,一雙雙眼中或是質(zhì)疑,或是鄙夷,其中一個莽撞的,更是噗的啐出一口濃痰,罵了一聲“囊碎”。

  許錯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道:“渡河事宜是由葛帥全權(quán)調(diào)度,諸位若有異議,當(dāng)向葛帥爭辯,奈何與我為難?”

  陳章道:“誰也沒打算跟許掾佐為難,咱們這就去找葛帥理論,許掾佐,你同不同去?”

  許錯笑吟吟地道:“須知將官聚眾,責(zé)難上司,等同嘩變。諸位膽色過人,許某好生佩服。不過許某惜命,就不跟你們同去了。告辭?!毖粤T拂袖而去。

  陳章等人呆在原地,他們當(dāng)然不能到葛從周面前大鬧,因此才來找許錯,打算激他一激,迫使他去和葛從周爭取。誰知許錯全不理會,甩手便走,他們一時沒了主意,只能原地罵街。

  許錯沿著河岸向前走了一段,見前方有一塊嶙峋怪石,一半插在河岸上,一半探到河面上,倒是一個極險的所在。

  許錯一時興起,便踏上那塊怪石。

  *

  這一年是大唐光化二年,大唐社稷已延續(xù)到第兩百八十一個年頭。

  在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甘露之變、黃巢之亂等一次次重創(chuàng)之后,煌煌唐祚已是千瘡百孔,手握兵權(quán)的軍鎮(zhèn)勢力趁勢而起,瓜分天下。

  在黃河對岸的大唐河北道,盧龍、成德、魏博三鎮(zhèn)形成鼎足制衡的局面。(鎮(zhèn):軍區(qū)。)

  這一次梁軍渡河進(jìn)入河北,便是要打破這種局面,并將自己的地盤向北拓展。

  許錯眺望前方的河北大地,任河水從腳下滔滔拍過,一時觸景生情,悠悠吟道:“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

  話音剛落,身后便有個洪亮的聲音道:“子恒倒是好不悠閑?!本o接著,便有一人跳上巨石在許錯身旁站定。

  此人比許錯稍稍年長一些,面膛棱角分明,身形頎長,未曾穿戴雨具,頭發(fā)上掛著水珠,兩鬢格外凌亂,身上的綢衣也被打濕,且袒胸露懷,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此人名叫楊凝式,表字景度,因私下癡迷玄修,一向便是這般放浪不羈的形容。

  許錯露出驚喜之色,道:“景度兄怎么來了?”

  楊凝式苦著臉,道:“甭提了,司天臺養(yǎng)了一群酒囊飯袋,說什么今年開春,黃河流域必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結(jié)果呢,卻比往年晚了半個多月才轉(zhuǎn)暖。上游的河冰堆到一起破了,又連降幾場豪雨,致使沿河兩岸發(fā)了這么大的桃花汛。突發(fā)天災(zāi),軍心誠惶,大王命我連夜改了檄文,把這場天災(zāi)歸為河北諸鎮(zhèn)殘暴所致。我趕了兩天,總算在你們渡河前送了過來。”

  許錯笑道:“檄文而已,怎勞煩咱們王府的典簽大人親自遞送?”

  楊凝式道:“當(dāng)然不會只為送個檄文,我大老遠(yuǎn)地跑過來,主要還是為了給你送個人?!?

  許錯一邊問道:“何人?”一邊看了看左右,這才發(fā)覺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身著布衣的少年,另有一個仆從裝扮的老叟,一手挎著行李包袱,一手撐傘,站在那少年身后。

  許錯皺起眉頭,問道:“誰家小郎?”

  楊凝式低聲道:“德州刺史傅公和的幺子?!?

  許錯一驚,回頭仔細(xì)看了看那少年,問道:“他怎到了這里?”

  楊凝式道:“他身子弱,冬天去南方養(yǎng)病,現(xiàn)在開春了,要跟老仆回德州?!?

  許錯喜形于色,這一次梁軍出征河北,德州乃是必爭之地,現(xiàn)在德州刺史傅公和的兒子落到梁軍手里,那德州便是囊中之物了。

  楊凝式瞥了許錯一眼,看他笑得奸詐,便正色道:“勸你收起歹念。大王下了令,不能為難傅小郎,須將他送往德州,交給他爹,一根頭發(fā)絲也不能少。”

  許錯怔了怔,旋即恍然道:“是,大王還要顧及自己的威名?!?

  楊凝式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明白便好。這幾年你常在軍中用事,經(jīng)手的差事都夠妥貼。這一次需要有人護(hù)送傅小郎,大王第一個便想到了你?!?

  “不妥吧。”許錯面露難色,“渡河之后,我要隨別軍西進(jìn),送他可不順路?!?

  楊凝式知他在找托辭,揶揄道:“這里不是細(xì)柳營,你也不是周亞夫。別軍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先送傅小郎去德州,然后再回別軍?!?

  許錯訕笑道:“景度兄別害我了?!?

  楊凝式故作不解地道:“誰要害你?”

  許錯見他跟自己充傻,心下微怒,正色道:“先不說這一路上的難處。我將此子送回家去,傅公和按理雖不至于為難于我,可戰(zhàn)事在即,大王正親自率部威懾德州,到時候殺紅了眼,傅公和哪里會管太多,說不定就把我一刀拿下。還望景度兄念在多年知交情誼,換個人來辦理此差。”

  楊凝式道:“這個節(jié)骨眼上,讓我拿誰換你?派你去辦,因你是王府的僚佐,憑大王的名義護(hù)送傅小郎,可彰大王風(fēng)度,也是賣給傅公和一個面子,到時候還要借機(jī)說服傅公和,盡量勸他,不與我方為敵。這個差事你辦最合適不過?!?

  “可是……”

  “你也別費(fèi)口舌,大王已經(jīng)下令,誰也改不了。”楊凝式從懷中取出兩封文書,遞給許錯,又道:“一份是給氏叔琮的,說明你要暫離別軍公干,他自然不會多問。第二份里面有你的通行符傳,這一路上當(dāng)可通行方便?!?

  許錯接過那兩封文書,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于是問道:“給我調(diào)多少兵?”

  楊凝式道:“傅小郎身份特殊,盡量不能讓兵勇知道,這里面的道理我不說你也明白,因此只有你自己送他?!?

  許錯驚道:“前面是河北,不是大梁,加之戰(zhàn)事迫在眉睫,兵荒馬亂,我一個人哪里應(yīng)付得了?景度兄,你恨我不死怎的?”

  楊凝式見他發(fā)火,嘿嘿笑道:“這是怎么說的,不是給你通行文書了么?再說以你之虓勇,即便路上有事,也一定能夠化險為夷。甭多想了,過來跟我見過傅小郎,我就回去交差了?!毖粤T跳下巨石。

  許錯知道自己推不過去了,雖在心中大罵楊凝式,但人在公門,必須依令行事,只好跟著跳了下去,走到那傅小郎面前。

  楊凝式居中引見道:“傅小郎,這位是梁王府的兵曹史許錯許子恒,他會送你前往德州?!?

  那傅小郎單名一個“玉”字,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jì),眉清目秀的,身材有些孱弱,雙手腕上還戴著一副銀鐲,趁著纖細(xì)的手臂,反倒像個女兒家。

  傅玉似模似樣地抱了抱拳,道:“見過許大人?!闭f話未脫童音。

  許錯一看他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更是暗自憂慮,抱拳還禮,轉(zhuǎn)向楊凝式道:“我這就去向氏叔琮通報,然后帶傅公子渡河。這里水勢猛漲,景度兄也快離開為好?!?

  楊凝式道:“那好,我就不多說了,你的家里我會關(guān)照,你安心辦差便是?!?

  許錯道了聲謝,二人相視抱拳,楊凝式不作拖沓,轉(zhuǎn)身便即離去。

  許錯目送他遠(yuǎn)去之后,道:“傅小郎請跟我來?!?

  傅玉笑道:“許兄就叫我小玉好了?!?

  許錯沒說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傅玉和他那老仆一路往別軍營地走去。

  因別軍尚有五百兵卒停在南岸,別將氏叔琮心情焦躁,在軍帳內(nèi)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先鋒官陳章自顧自地罵道:“我早看出許錯那廝靠不住,葛帥不讓別軍渡河,他連個屁都不放。將軍,干脆讓大王把他調(diào)走,這種人留在咱們別軍一點(diǎn)用處也沒有?!?

  氏叔琮瞪了陳章一眼,厲聲道:“閉嘴,你自作主張去主軍營地大鬧,這件事我還沒給你算呢。”

  陳章對氏叔琮格外敬畏,當(dāng)即噤聲。

  忽有兵卒通報:“許掾佐求見?!?

  “有請?!闭f完,氏叔琮又瞪了陳章一眼,心說你惹誰不好,偏偏去惹姓許的,此人是大王身邊的近臣,隨別軍出征,形同監(jiān)軍,你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處?

  許錯讓傅玉在帳外等候,自己走了進(jìn)去,行禮道:“氏將軍?!?

  陳章用鼻孔哼了一聲,滿臉輕蔑之色。

  許錯笑瞇瞇地道:“原來陳先鋒也在?!惫傲斯笆?,便不再看陳章。

  氏叔琮心想:“此人素來陰狠,雖然表面若無其事,但必已記恨陳章,若他向大王進(jìn)幾句讒言,陳章必要遭殃?!?

  他愛護(hù)陳章這員虓將,便率先致歉道:“許掾佐請坐。你是為陳夜叉的事來的吧?事情我都知道了,葛帥搶渡輜重合情合理,陳夜叉卻跑去沖撞許掾佐,實屬不該,我已責(zé)罵過他,還請許掾佐多多包涵。”

  陳章聽他這么低聲下氣,心頭不滿。

  許錯笑道:“將軍誤會了,陳先鋒心系軍務(wù),一時情急說了幾句氣話,我也并未放在心上,現(xiàn)下前來,卻是另有一事相告?!蹦贸鰬阎形臅?,將最上面一份呈給氏叔琮,“屬下另有公務(wù),需要立刻渡河,這是大王簽發(fā)的公文?!?

  氏叔琮伸手接過,拆開封口取出信件,見上面只說許錯另有公務(wù),需要單獨(dú)行事,卻未說明具體事宜,心下有些疑惑。

  陳章冷冷地道:“許掾佐有什么公務(wù),怎不說清楚了?”

  許錯微笑道:“這是大王委派給我一人的差事,我須守口如瓶。陳先鋒若有疑問,可以去問大王?!?

  陳章一時語塞,暗罵了一聲“狗仗人勢”。

  許錯心想:“氏叔琮和陳章一個鼻孔出氣,若他們留難我,倒也十分麻煩?!睂に剂艘幌?,道:“氏將軍,屬下需要立刻渡河,不如這樣,你將這份公文拿給葛帥,請他放別軍和我一起渡河,他應(yīng)不至于反對。”

  氏叔琮大喜過望,如此一來,別軍便可搶先渡河。因此不再多問,客客氣氣道一聲謝,拿著文書去見葛從周,葛從周果然放行。

  輜重暫停渡河,停在南岸的別軍將士整裝出動,分批踏上渡船,按例每船只坐一名將官。

  許錯辭別氏叔琮,帶著傅玉和他那老仆踏上第一條船。

  船順利行至對岸,許錯、傅玉甫一上岸,便驟然起了一陣狂風(fēng),身后水聲大作。

  眾人紛紛轉(zhuǎn)過頭來,只見一道好大的浪頭從眼前呼嘯而過,又沖出幾丈遠(yuǎn)后,撞在一條渡船之上。

  那船立時打了個斜,迎頭撞向另一條船,隨即轟隆一聲巨響,船體分崩離析,木屑四散飛濺。

  船上的兵卒、船夫悉數(shù)落進(jìn)水中,紛紛呼號求助,但頂多只是叫了一聲,頭顱便沒入水中,再也沒有浮出河面。

  兩船幾乎撞成粉碎,但最結(jié)實的椴木龍骨卻斷成一節(jié)節(jié)巨大的木樁,在河面上橫沖直撞。

  各船上的人紛紛喊道:“避開!避開!”

  各船要么加速,要么轉(zhuǎn)向,但也無法盡避瀟瀟而下的木樁,偶有碰撞,船上的人立足不穩(wěn),又接二連三添了不少落水者,一時間河面上亂作一團(tuán)。

  許錯暗叫一聲好險,轉(zhuǎn)頭一看,卻見傅玉驚恐地望著河面,已然嚇得呆住,便喚道:“傅小郎,傅公子?”

  連叫幾聲,傅玉才回過神來。

  許錯道:“咱們該上路了。”然后領(lǐng)了三匹軍馬,離開北岸營地。

  半個時辰后,別軍渡河完畢,即刻開拔,取道西北。

  后又三個時辰,梁軍最后一條船渡至黃河北岸,整裝后,將士們腳踏夜色,向河北道魏州腹地深入。

  光化二年三月初四,梁軍征河北的戰(zhàn)事正式拉開帷幕。

  *

  為了避開即將爆發(fā)的戰(zhàn)事,許錯并沒有直接前往德州,而是帶著傅玉繞了個彎,先往正北,一路上盡量避開官道,露宿野外,倒也沒出什么岔子。

  許錯雖然看上去文縐縐的,其實也是自幼習(xí)武,出而為仕以來常在軍中,自然視風(fēng)餐露宿為家常便飯。

  可傅玉卻是嬌生慣養(yǎng),體格孱弱,連日來騎馬趕路,苦不堪言。

  最可憐的莫過于他那老仆阿富,一面照料少主,一面提防許錯,白天要趕路,夜里又睡不踏實,加之趕路時食水不到,幾天下來竟瘦得嘬了腮,行程自也慢了下來。

  這一夜又是露宿野外,雖然許錯帶了一頂小帳,支起來讓傅玉睡在里面,可是沒有寢具,近乎于睡在硬地上,傅玉哪里睡得下去?只覺得帳子下面都是碎石子,硌得全身生疼,加之連日騎馬,雙腿內(nèi)側(cè)磨破的皮還熱辣辣的疼著,心里一委屈,便縮在帳子里嗚咽起來。

  正是萬籟俱寂時,許錯躺在不遠(yuǎn)處,傅玉的哭泣聲清晰入耳,不免煩躁:“傅公和好歹是個封疆大吏,兒子卻怎如此窩囊?莫非是個野種?”

  這般腹誹一陣,肚子里的悶氣總算平息,靜下心來,好生權(quán)衡了一下自己的處境:“照這樣走法,猴年馬月也到不了德州。不如繼續(xù)北上去永濟(jì)渠,走運(yùn)河去德州,可以省時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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