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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日落淚祭陰陽

小說:唐浮作者:朝天一雀時間:2020-12-17 18:03:53

  看到那塊令牌,李劍凌思緒如潮,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紛至沓來。

  之所以知道自己不是薛訥親生的,是因?yàn)槔顒α璞犙鄢蹩词澜鐣r,所看到的地方,并不是李府,而是一處豪華宮殿,鸞鳳翱翔,真龍駕霧,滿目琳瑯的瓷器,銅器,一看便知不是仿制!

  當(dāng)然,看到的第一個人也不是自己的漂亮娘親,而是一個臉色慘白的陌生女人,或者說,那才是他真正的娘親,然而當(dāng)初,他自己也驚呆了,是以都未曾將那個女人看清,直到現(xiàn)在,腦海中的那個形象已經(jīng)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觀音大士了。

  他隱約只記得,在自己被一塊錦袍包住后,那個女人哭的撕心裂肺,而后便是沉著的腳步,一路上,他聽到無數(shù)慘叫,還有那連續(xù)不斷的“噗噗”之聲,很陌生,但是李劍凌卻絕對知道,當(dāng)時正在發(fā)生什么。

  一睜眼,便碰到如此詭異之事,以至于李劍凌根本沒來得及被嚇哭,就被嚇的暈了過去,然后一覺醒來,他感覺自己在船上,他醒了睡,睡了醒,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一醒來···他還是在船上,只是后來卻還伴隨著咸咸的海風(fēng)。

  他知道自己出海了,而一路上抱著他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海船不比內(nèi)河船,李劍凌被晃的頭暈眼花,但是他還太小,口不能言,只知道哭,那男人急的滿頭大汗,卻是用干糧喂他,可憐他當(dāng)初喝水都嗆著,卻哪里又能吃干糧,嘴巴緊閉,只知道大哭抗議這種非人道的虐嬰行為!

  后來那男人實(shí)在無他法,從懷里拿出了一塊小牌子逗他玩,李劍凌便永遠(yuǎn)的記住了那塊牌子的模樣——正面刀劍相交,下面刻有一個令字,反面卻是一個獸紋。

  李劍凌曾在一本名為《異物志》的古籍上面見過,那是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發(fā)現(xiàn)奸邪的官員,就用角把他觸倒,然后吃下肚子的上古神獸獬豸,乃是“正大光明”“清平公正”的象征。

  后來,那個男人將他送到薛訥手中,什么話也沒說,便匆匆離去,是以李劍凌根本無法猜測什么,從此,李劍凌再也沒見過那個男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穿越這種事情,說白了就是借尸還魂,所以李劍凌夜不敢在薛訥面前表現(xiàn)得太過妖孽,也只好將這一段往事深埋心中,沒有在薛訥面前透露出絲毫。

  并不是他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只是他經(jīng)常對自己說,新城和他那出生之地同樣陌生,他是薛家的李劍凌或者是李家的李劍凌,或者是其他家的李劍凌,對他來說也根本沒有區(qū)別,作為一個遙遠(yuǎn)的外來者,既來之,則安之,永遠(yuǎn)做薛家的小七,新城大名鼎鼎的薛訥家七少爺,也沒什么不好。

  安安穩(wěn)穩(wěn)也是福,平平淡淡亦是真,在安穩(wěn)平淡之中,做一個有錢、有權(quán)、有勢的三有紈绔青年,這是李劍凌一直所追求的。

  卻沒料到,時隔十一年,當(dāng)年那個男人再一次的出現(xiàn),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如果不是那塊令牌,李劍凌根本沒想過,這個老瞎子竟然就是當(dāng)年那個人!

  見李劍凌沒了響動,那老瞎子頗感詫異,偏了偏腦袋,調(diào)整了一下耳朵的位置,卻忽然聽李劍凌說道:“你的眼睛怎么瞎了?”

  那老瞎子一愣,道:“老瞎子天眼瞎,生來便是如此!”

  “剛才那塊牌子上是否是刀劍相交,其下有一令字,反面刻有獬豸法獸的圖案?”

  李劍凌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奇怪,似傷感,似憤怒——不過這些都是裝的,裝給老瞎子聽,他最真實(shí)的東西,卻是被他死死壓抑著的激動。

  面如止水,心似江濤,是為悶騷,說到底,李劍凌骨子里里面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只是他一直不不承認(rèn)而已!

  那老瞎子聽得身子巨震,雙目圓睜,露出一雙布滿青色紋痕的眼珠子,顫聲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憑這句話,老瞎子就暴露了他并非天眼瞎的事實(shí),那塊令牌是黑色的,剛掉到地上便被他收了回去,在夜里,單看一眼,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令牌背面的樣子,李劍凌又怎么可能說出令牌兩面的樣子?

  不過是根據(jù)記憶復(fù)述,詐他而已,老瞎子很輕易的被他詐出了破綻。

  “我三月能言,五月能行,六月讀書,七月賦詩,認(rèn)得你,認(rèn)得這塊令牌,又有何不可能?”

  李劍凌聲音逐漸高了起來,特別將后兩句咬的極重,頓時將那瞎子震得連退三步,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忽然,那老瞎子又嘿嘿怪笑起來,卻是笑的濁淚肆流,道:“果然不愧是應(yīng)天——”

  說到這,老瞎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卻猛地?fù)湎蛄死顒α?,李劍凌哪里料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老瞎子還會攻擊自己,根本未反應(yīng)過來,便是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見什么,只感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一般。

  再次醒來,李劍凌卻是置身于一間道觀之中,三清祖師在上,已布滿蒙塵蛛網(wǎng),顯然已經(jīng)斷了香火很長時間了,李劍凌依然覺得頭暈胸悶,掙扎著坐起身來,卻沒發(fā)現(xiàn)那老瞎子的身影,剛走出道觀,只見一條黑影鬼魅一般的掠進(jìn)來,不是那老瞎子又是誰!

  李劍凌心中一顫,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不等那老瞎子說話,一個閃身,沖了出去。

  那老瞎子十分了得,李劍凌畢竟才十一歲,又豈是那老瞎子的對手,反手一抓,直接扣住了李劍凌的肩膀,食指按下,正好按在李劍凌右肩肩井穴上面,李劍凌半邊身子一麻,頓時沒有了反抗力!

  “操——你究竟想怎樣!”

  李劍凌從未罵過人,也從未哭過,但是這一次,他卻破了戒,眼中蓄滿了淚水,滿是懇求之色,道:“求求你放我回家吧,我要回去,我要知道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老瞎子面色蒼白,咳嗽了幾聲,終于還是淡淡的說道:“對不起,我們必須離開新城了,對手追過來了!”

  “你受傷了?”

  李劍凌面色一白,心開始越陷越深,他相信老瞎子,哪怕十多年未見,他依然是無條件的相信老瞎子,所以他知道李府一定是出事了,對手之強(qiáng)大,讓強(qiáng)大的老瞎子都只有逃命的份,他回去了又能改變什么?

  可是那是他的家,家里還有他的娘親和兄弟姐妹,八弟才九歲,九妹才七歲半,李劍凌如何能丟下他們不顧?

  哪怕毫無希望,他也必須去試試!

  很多時候,沒有切身體驗(yàn),根本無法想象,理性這種東西,在這種生死抉擇面前,根本不占任何分量,即便老瞎子是他最相信的人,即便老瞎子受了傷,李劍凌依然毫不猶豫的出手了。

  李劍凌左手一抬,猛地扣住老瞎子的手腕,手指按住了老瞎子手腕部的太淵穴,太淵穴屬于手太陰肺經(jīng)腧穴,腧穴反應(yīng)最是靈敏,老瞎子之前咳嗽,顯然是被內(nèi)勁震傷了肺經(jīng),而引起咳嗽。

  《靈樞·本輸》:“肺朝百脈,脈會太淵;肺主氣、司呼吸,氣為血帥,本穴開于寅,得氣最先?!?

  老瞎子被李劍凌拿住太淵,頓時一個踉蹌,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后“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淤血,臉色頓時由潮紅變成了灰白,李劍凌大驚,連忙松了手,扶住了老瞎子,道:“你怎么樣了!”

  “死不了!”

  老瞎子嗬嗬怪笑一聲:“我這就帶你回去!”

  話音一落,老瞎子乍然出手,一掌斬在李劍凌后頸,李劍凌雙眼一黑,再一次的遭了老瞎子的道,老瞎子雙手摟住李劍凌,大口的喘著氣,然后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淤血中還帶著黑色的血塊。

  老瞎子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了一塊血糊糊的東西,赫然卻是一塊人皮,人皮上面,隱約可見一只青色的獸首,看也沒看,就將那塊人皮放進(jìn)了李劍凌懷中,卻低頭“看著”李劍凌,青色的眼珠中泛起了一層奇異的光澤。

  再次醒來,李劍凌依然是在“飛”,卻是被老瞎子扛在肩上,老瞎子眼睛雖盲,但是奔馳于林間,卻是極為敏捷,如若奔行于曠野平原一般。

  “醒來了——”

  老瞎子飛身躲進(jìn)了一處山石凹面,將李劍凌放了下來,一對布滿青色蔓紋的眼珠,肅然的“看著”李劍凌,道:“你聽著,我本想帶你南下回中原,卻被對頭堵住了,你既然記得我,便要充分的信任我,不要再回新城了,薛家已經(jīng)完了,你回去也沒有絲毫用處!”

  李劍凌身子巨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老瞎子,林子里面,隱隱有不少人在快步靠攏,老瞎子說的更加急促了:“我去引開追兵,你繼續(xù)前行,去平壤乘坐海船回大唐!”

  老瞎子顫抖著手,從懷中拿出那塊黑色的令牌,壓進(jìn)李劍凌手中:“你拿著這個,去長安找一個叫高延的人.,他會幫你!”

  李全誠癡癡的聽著,卻是沒有半分表情,滿腦子全是老瞎子那句“薛家已經(jīng)完了”的話,老瞎子似乎感覺到了李劍凌心思不在此處,猛地一個耳光,將李劍凌打醒,瞬間,李劍凌眼淚潸然而下。

  “記住,不要回新城,去長安,找高延!”

  說罷,老瞎子朝著追兵追來的方向掠去,留下李劍凌在那山凹處,落魄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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