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水滸天行作者：牧野楓鳴時間：2020-12-17 18:05:17
不到片刻功夫，整個帥帳便只剩下趙元豐、馮翼和程泰三人了。這時，馮翼笑著拍了拍程泰的肩膀，忙提醒道：“程泰兄弟，這里沒有外人了，有什么話你就跟王爺直說吧！”但還沒過一下，他又絮叨著念道：“兄弟啊，為兄總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可萬萬沒有想到你還活著，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過的呀？——怎么就一點音訊也沒有，讓為兄想得好苦啊！”
“撲嗵”一聲，程泰俯身跪下了，連連向馮翼叩了三拜，他才抱拳道：“多謝大哥掛念，當(dāng)年要不是哥哥收留小弟，又是賜衣又是賜食的，還舉薦我到太子府做了教師，恐怕小弟我早就餓死街頭了，哪能活到今日呀？——兄長大恩，小弟永世不敢相忘！”
“好兄弟，快快起來！”馮趕趕忙扶起程泰，忙道：“那些都是為兄舉手之勞，況且都過了那么多年了，兄弟不必記掛在心上。只是當(dāng)年太子府慘遭血洗，全府上下一千多號人全都死了，我以為兄弟也去了，為此還痛心不已。不想今日你我兄弟還能相見，真是老天爺垂憐……”抱拳敬了一下上蒼，馮翼接著道：“只是當(dāng)日太子府遭黑衣人襲擊，不知兄弟是怎么逃出來的？”
看了看馮翼，又看了看北賢王，程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傾刻之間，那血腥的場景又一次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之中，他的心再一次揪痛起來。然而，他還是強忍著悲痛，睜開眼來慢慢說道：“我只記得當(dāng)天夜里正要躺下歇息，忽然聽到一聲慘叫，忽又看到火光沖天，我來不及多想，披了件衣服便提著長槍沖了出來。可還沒等我走出幾步，一群黑衣人就把我團團圍住了，他們個個面帶黑巾，二話不說，揮著刀便砍殺過來，我只好慌忙挺槍迎敵。好在我槍法還算嫻熟，一連刺翻了五六個黑衣人，其他幾個見勢不妙，趕緊就退開了。于是，我一路追了出去，看到一大群黑衣人舉著刀劍在太子府上亂竄，那些狗娘養(yǎng)的東西見人就殺、見人就砍，就連三歲的小娃娃也不放過……我只看得血流滿地，慘叫聲更是一聲高過一聲……”話到這里，程泰的聲音哽咽了，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知不覺間，趙元豐的眼角也淌下了淚水，他慌忙轉(zhuǎn)過身去把淚水匆匆拭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那一夜整個太子府的人悉數(shù)都被殺害了，我也只是跟著幾個小廝出城打獵，迷了路，一夜未歸，方才撿了一條性命……”停了一下，趙元豐忙又問：“泰大哥，不知你是怎么脫險的？”
程泰忙又抹了抹眼淚，接著道：“我只記得我提著槍東突西殺，可黑衣人實在太多，我和十幾個護衛(wèi)不敵，一路敗退，最后退到后院的一角，拼死從假山上跳出了院墻。但那些黑衣人窮追不舍，我們一路逃一路廝殺，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忽又聽到后面殺喊聲一片，我慌忙鉆進一條胡同，拼命地跑啊跑，最后在一個莊戶人家的馬廄里躲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伺機出了城……”
“真的好懸??！”馮翼禁不住嘆了一聲，心跳也跟著加速了。
“那泰大哥你出了城又怎么了？”這是趙元豐的聲音，此刻他已經(jīng)顯得平靜多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成了遼軍使臣？你是個漢人，如今宋遼不兩立，你怎么給遼人當(dāng)起差了？”
“這個恐怕要從我逃出東京那個時候說起了……”程泰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一邊回想著一邊慢慢說道：“當(dāng)時我在東京城外游蕩了十多天，聽聞德昭太子已經(jīng)遇害，又沒有小主人的消息，我便只身去了大名府【注解1】，想另謀出路。不想我到大名府還不到一個月，遼軍便大舉南侵了，聽聞朝廷大軍在邊境連連受挫，我一氣之下便改名換姓投了軍。因為懂得幾路拳腳功夫，槍棒耍得也還看得過眼，前鋒將軍便提拔我做了個副將，還讓在軍中教習(xí)槍棒。只是后來在一次與遼人惡戰(zhàn)中，我受傷被俘虜了，本想殺身殉國，但遼軍里的兩個將軍卻對我格外關(guān)照，不但沒有殺我，反而還好吃好喝招待我……后來他們還舉薦我在那邊做了一個管糧草的都尉……”
“程泰兄弟，你這一路真是坎坷曲折，可是你怎么就沒想過逃回來呢？”馮翼滿臉都是疑問，他盯著程泰的眼睛問道：“據(jù)我了解，憑兄弟你的拳腳本領(lǐng)，尋機逃出來想必不是什么難事，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怎么就不尋個機會逃回來呢？”
“是啊，”程泰禁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道：“機會是有很多，我想逃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只是……只是我根本就不想逃了……”
“什么？不想逃了？趙元豐和馮翼不由都驚了，幾乎同聲問道：“那到底是為什么呀？”
“為什么？哈哈，為什么？”程泰猛地?fù)u了搖頭，傻傻地笑了幾聲，他又說道：“說來慚愧呀，這一來是因為小弟在遼邦已經(jīng)娶了妻室，還有一雙乖巧的兒女，我有責(zé)任照顧他們，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拋棄他們的；另外，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我對大宋朝廷已經(jīng)失望了，徹底失望了，我——我不想回來了！”
“兄弟，你快醒醒??！”馮翼猛地一把拽住程泰的衣襟，大聲吼道：“你是個漢人，骨子里流的全是漢人的血，你怎么可以忘了祖宗??？”
“我沒有祖宗，哪來的祖宗？”程泰痛苦地?fù)u了搖頭：“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被朝廷的人亂棍打死了，我是沿街乞討吃著百家飯長大的……我哪來的祖宗啊……”
心中火氣一竄，馮翼掄起拳頭就要打程泰，還罵道：“我打死你這個不認(rèn)祖宗、不認(rèn)國家的混賬東西！”可是，趙元豐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馮翼不明其故，忙喊了一聲：“王爺，您、您這是——”
“馮老將軍，有話好好說嘛，千萬別動怒！”趙元豐趕忙勸慰道：“泰大哥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我們不能怪他……”
“王爺，您就讓馮大哥打吧！”說著話，程泰便使勁抽起了自己的耳刮子，一下子一個手印，“啪啪”作響，還言自語道：“我不認(rèn)祖宗、不認(rèn)國家，我不是個東西……我混賬，我不是人，我該打，該打的呀！……”
“唉——”終于，馮翼一聲長嘆過后轉(zhuǎn)身靠到一邊上蹲著去了，但心里仍是氣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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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大名府，宋時地名，故城位于今河北大名縣城東約６公里大街鄉(xiāng)一帶，大街村就是原大名府故城的中心。大名府是河北東路的首府，宋時還有北都之說，稱其為“北京”，是當(dāng)時經(jīng)濟繁榮的大城市，政治和軍事地位都極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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