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安寺

　　天氣越來越冷，節(jié)氣已經(jīng)過了霜降。舉國上下都開始齋戒，只等三日后的秋祭典禮，祈求來年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每年這個時候信鈴都對齋戒三日的禁令頗有微詞，整整三日都只能吃些素食，清湯寡水的看來看去也沒什么胃口，于是以己身度他家王爺，更是沒來由地?fù)?dān)心——更何況現(xiàn)在府上還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頭。

　　從這方面對比著看，聽風(fēng)就從容多了。小姑娘很隨遇而安。沒有因為這里是王府而覺得縛手縛腳，對著瑞香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自己是下人對方是王爺?shù)淖杂X。這日信鈴?fù)獬霭胩旖g盡腦汁也只買了幾塊豆腐幾把青菜回來，一跨進家門就見聽風(fēng)趴在瑞香跟前抓著他的手不知在干什么，下意識地一聲大喝：“你在干什么？”

　　聽風(fēng)被他嚇得跳將起來，卻扯到了系在瑞香手腕上的東西，害得瑞香也跟著站了起來，無可奈何地道：“沒什么，聽風(fēng)在給我系長命縷?！?

　　信鈴一滯，看見瑞香的手腕上垂下一縷編結(jié)成小辮子狀的彩色絲線，末尾還打了一個小巧的結(jié)，好看是好看，但瑞香本就清秀有余英氣不足，戴著這個更加顯得女氣，實在沒有王爺?shù)臉幼印?

　　看瑞香一臉興致勃勃的樣子，聽風(fēng)又蹦蹦跳跳地拉著彩線顯擺：“這個長命縷??！是我小時候跟師姐學(xué)的！祈福辟邪，信鈴哥哥要不要也來一條？”信鈴頓時臉色鐵青，啞著嗓子說道：“不用了。王爺，我去看看燉著的參湯好了沒有?！壁s緊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廚房。

　　“信鈴這孩子總是太一本正經(jīng)，會很累啊?！比鹣銚u頭嘆，“很漂亮，謝謝啦。”

　　“那當(dāng)然，聽風(fēng)出品質(zhì)量保證嘛?！甭狅L(fēng)得意洋洋地一邊哼著歌一邊整理手中剩下的絲線，突然皺皺鼻子，道，“炸豆腐，炒青菜，素火腿……又是這幾樣。信鈴哥哥做菜是不錯啦，可是天天這么幾樣真是會膩歪。”

　　瑞香帶著對妹子般的寵溺看著她，忽然道：“我倒是知道有一座云安寺，里邊的幾個和尚念經(jīng)不怎么樣，可是做的素齋卻是一絕，素鴨素火腿都做得跟真的味道一樣，那里香火不太興盛，不過因為素齋好，宮廷里秋祭齋戒期間也會來請里面的和尚去做御膳，寺廟倒還沒有破敗?！?

　　“真的？”聽風(fēng)眼睛一亮，看著門口就好像想要直接奔出去，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又小心翼翼看瑞香：“王爺你想吃嗎？想吃聽風(fēng)去買回來……”

　　瑞香搖頭：“不行，那里的和尚固執(zhí)得緊，素齋只許在寺里吃，不許外帶。”

　　聽風(fēng)咬著手指頭，一時拿不定主意，疑惑地看著瑞香，卻見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噓。趁信鈴還在廚房忙著，我們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聽風(fēng)心中一喜，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豎起根手指放嘴邊：“噓……明白啦?！闭f罷快手快腳地接過了瑞香手中的暖爐，一把握住他的手，將他往外面帶。

　　她溫暖柔軟的小手握在手中很是舒服，瑞香暗暗一笑，本來是準(zhǔn)備自己偷溜，可惜上天給他派來了個聽風(fēng)，溜出去的難度小了些，速度快了些……呆會甩掉她的功夫也要多花些。

　　云安寺果真香火不盛，里里外外只有寥寥幾個持著香燭準(zhǔn)備進香的善男信女，瑞香和聽風(fēng)完全沒有進香的意思，三兩下穿過幾個人，聽風(fēng)就掂起了腳來到處望：“他們用齋的地方在哪里？”

　　“應(yīng)當(dāng)在后邊吧?！比鹣阋桓壁に伎嘞氲臉幼?，“我很久之前來過，不太記得了。聽風(fēng)你去打聽打聽，我懶得走，去那邊的解簽大師那坐一會。”

　　坐著等人過來解簽的是個小沙彌，那座小室上還掛著一條寫著“縛羽堂”三字的匾額，煞有介事，只是沒什么人問津。瑞香看聽風(fēng)往后面去了，搖頭想著這小丫頭果真天性淳樸，比信鈴好打發(fā)得多，便慢慢走進縛羽堂里，向小沙彌微笑著行了個禮，坐在旁邊端著暖爐，漸漸微微閉起眼睛，像要打盹。

　　小沙彌看了他半晌，每每欲言又止，瑞香見他憋得辛苦，笑道：“小師傅有什么話要同我說么？”

　　小沙彌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道：“貧僧看施主面相富貴，卻又隱隱透著福薄，手上既然系著長命縷，想來家人也盼望著施主能長命百歲，為人為己都好，施主往后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積陰德，少造殺孽?！?

　　瑞香一愕，不懂他忽然說這干什么，不由得苦笑道：“小師傅說笑了，如今秋祭大典在即，全國齋戒三日，我當(dāng)然也不例外，吃了兩天的素，怎的小師傅還看著覺得我殺孽太重？”

　　“阿彌陀佛，貧僧不是說施主吃了什么葷腥，萬物在世皆輪回，常人不食素齋也并不是什么罪過，生存之道而已?！毙∩硰浀兔?，“只是若無必要，實在不須傷及無辜野獸之性命?！?

　　野獸？瑞香皺眉朝自己身上打量，這才明白小沙彌是在說自己身上的狐皮貂毛，信鈴怕他著涼，一入秋就各種珍貴毛皮往他身上裹，他也習(xí)慣了任信鈴擺布，從未在意過這事。

　　“小師傅說得在理，在下受教。”當(dāng)下起身行禮，誠懇道，“這些動物非我所殺，卻因我而死，在下回到家中定當(dāng)念誦往生咒，以減少殺孽?！闭f罷又舉手執(zhí)起了毛筆，“小師傅，將香客名冊給我一下，我來添些香油錢?！?

　　小沙彌點了點頭，遞過來一本厚厚的冊子，瑞香翻了開來，在最新的一頁上寫下了信鈴的名字，眼睛往上一瞟，便如心中所料想的一樣，見到了伊呂的名字。

　　他讓莫嵐送回伊呂府上的梅子罐里，塞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九月十六云安寺，令進香縛羽堂否？本是半通不通，然而云安寺恰巧有給香客歇息的地方叫做縛羽堂，而云，令，羽三字又恰好是云翎的名字，這句話伊呂若看到，斷無不來之理。

　　“這位香客，現(xiàn)在還在寺里么？”他拿出一張百兩的銀票給了小沙彌，指著伊呂的名字道。

　　“哦？”小沙彌看了一眼，來云安寺進香的人不多，會添大筆香油錢的更少，因此他對伊呂的印象還算深刻，當(dāng)下道，“還沒走，這位施主特意吩咐過，若有誰問起他，便說他在縛羽堂后的蓮花放生池邊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