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子宮前生事端

　　秋風(fēng)一日涼過一日，早上一出門，劉篆便在空氣中聞到了冬天的氣息。

　　他今年四十有三，正當(dāng)壯年，和如今最得寵的錢貴妃是同母異父的兄妹。要說這人原本是京城一戶商人的兒子，因?yàn)槊妹玫年P(guān)系在朝當(dāng)了官，官居司空，肚子里卻沒有什么真才實(shí)學(xué)，所幸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骨子里繼承了父輩沿街叫賣的秉性，攀龍附鳳，溜須拍馬，吹牛打屁...無所不能，所以在朝廷里還頗有影響，儼然半個國舅爺。

　　雖然他在朝廷里呼風(fēng)喚雨，過的還算逍遙自在，但今天一早聽到的一個消息，卻讓他坐立不安，不顧外面的涼風(fēng)蕭瑟，一大早便急匆匆的進(jìn)宮了。

　　“今天沒去上朝嗎？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錢貴妃梳畢妝成，由宮女?dāng)v扶著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立在堂前的胞兄。

　　“我向朝官告了病假，有件急事一定要先來與娘娘商議！”劉篆一雙小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錢貴妃心領(lǐng)神會，對左右宮人揮了揮衣袖：“你們都先下去吧?！薄笆??！?

　　見殿里的宦官宮女都走掉了，劉篆這才急匆匆地說道：“我的娘娘??！今天一早便聽到消息，你舉薦太子為皇上挑選前往和親的郡主，這件事情可是真的？！”“是真的，昨晚與陛下說了一下，陛下今早上朝前就頒下圣旨了，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自然是有問題！大大的有問題！”劉篆急得在地上直轉(zhuǎn)圈：“你想一想，挑選和親郡主這是多么大的事情！辦好了的話，不光皇上那里會青眼相加，朝臣中也會交口稱贊，一旦和親事成，那就是烏墫國主大大的媒人，這種對內(nèi)聚集人氣，對外籠絡(luò)強(qiáng)鄰的美差，你怎么能交給太子呢？！不要忘了，你自己的兒子定陽王，他可也是皇上的骨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卞X貴妃冷冷地說道：“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你所說的一切好處，其前提就是將事情辦好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把事情搞砸了呢？”“這......”“有多大的好處，便要承擔(dān)多大的風(fēng)險(xiǎn)，如果將這件事情辦砸了，不但皇上會怪罪，烏墫國主一怒之下發(fā)兵來犯，太子殿下可就要成了禍國殃民的大罪人了?！?

　　劉篆想了下，又搖了搖頭：“現(xiàn)在宮中待選的郡主，七七八八也有十幾位，個個都是王族貴胄，知書達(dá)理，太子就算蒙著眼睛隨便一抓，也不會出什么紕漏...妹妹，這次你機(jī)關(guān)算盡，終究要為別人做嫁衣裳了。”

　　“那可未必。”錢貴妃在漆木座塌上坐下，悠閑得拿起一粒葡萄放入口中：“哥哥你這次可就孤陋寡聞了，最近昭庭那邊，據(jù)說總是不平靜，昭庭令為此都跑到皇后那里去哭訴，皇后娘娘也是一籌莫展呢?！薄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有沒有聽說過楚遜王的獨(dú)生女兒——平湖郡主？”

　　劉篆細(xì)想了下，搖了搖頭：“她怎么了？”

　　“她啊，說起來可是精彩了，我們永樂也經(jīng)常向我提起她，說是位不思上進(jìn)，粗鄙愚笨的郡主，每天不去讀書，反而和下等宮女湊在一起，聽說皇后娘娘昨天還懲罰了她，跪在甬道前的長廊上，竟然還一副不知羞恥的樣子?！薄罢嬗写耸?？”劉篆掂了掂頜下短短的胡須：“楚遜王是皇上的表弟，身份說起來也極是高貴，如果他的女兒當(dāng)真是這幅模樣......”

　　錢貴妃傾身向前，壓低聲音道：“如果能讓太子殿下選中這位郡主，她可是出了名的任性妄為，到時(shí)候別說朝臣們心有不滿，真嫁到烏墫去了，還不要攪得蠻人不得安寧，如此一來，不光是太子要受到譴責(zé)，就連一直支持他的皇后，恐怕也脫不了關(guān)系?！?

　　“妹妹你還真是女中豪杰，計(jì)謀手段一點(diǎn)不遜于男兒??！”劉篆哈哈一笑：“你且放心，我既已知道了你的意思，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我去辦吧，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就敬候哥哥佳音了！”“告辭！”

　　劉篆從殿里大步走出來，冷不防迎面過來一個抱著一堆書簡的小宮女，兩人相撞，小宮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書簡落了一地。

　　“走路沒長眼睛嗎？！”劉篆惡狠狠的對她嚷道，心里納悶，這孩子雖然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可作為宮人來說，長得也太過普通了吧，一副蠟黃枯瘦的樣子，讓他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diǎn)，于是他也不愿久留，一抬下巴便拂袖而去了。

　　莫愁坐在地上，一顆小心臟，還在為剛才無意中偷聽到的對話劇烈跳動著。

　　太子宮前，此時(shí)正聚集了一堆御林軍侍衛(wèi)，個個披甲戴盔，手里緊緊牽著一條長繩，繩子的另一頭拴著一匹高頭大馬。那馬兒是天朝難見的神駿品種，一身光亮如綢的毛皮紅得發(fā)紫，除了額上一縷雪白的鬃毛，全身上下再無雜毛，身短腿長，仰天長嘶時(shí)，聲音如雷貫耳，很是雄壯！

　　只見十來個身體強(qiáng)壯的羽林侍衛(wèi)將它團(tuán)團(tuán)圍住，卻無法阻止它仰蹄撒歡，前沖后撞，系在馬嚼頭上的繩索被拉得緊緊的，僵持了一整個上午，仍不見這匹駿馬露出疲態(tài)。

　　“殿下......”臺階上觀戰(zhàn)的宦官嚇出一身冷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此馬莫不是有妖魔附身？怎么如此狂躁？殿下還是將它草草收拾了，免得損傷了您的貴體......”

　　“此馬名叫颯露紫，是關(guān)外有名的神駿！這次烏墫國使者將它作為禮物送與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草草收拾了？！你若害怕就退到一邊去，等他們將此馬馴服了，我要第一個騎它跑上幾圈！”

　　太子周允今年剛滿十七歲，他父親睿宗皇帝當(dāng)了二十幾年太子，他的生母就是在這期間生下他的，可憐紅顏薄命，沒當(dāng)上皇后就病逝了。睿宗即位后，冊立了現(xiàn)在的皇后，又因?yàn)榛屎笾簧艘粋€女兒，便將長子周允立為太子。這位太子殿下在朝野中是出了名的好說話，性格敦厚，溫文儒雅，雖得人心，但也有人擔(dān)憂，這樣溫開水般的性格，如何能在日后統(tǒng)領(lǐng)重臣，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呢？

　　周允自己什么也不擔(dān)心，他天性淡薄，做不做太子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也許在他心里，朝堂議事，權(quán)衡天下，真不如策馬鄉(xiāng)間，野酌幾杯呢。

　　“怎么都這樣不濟(jì)？！留心傷了它！”他心急火燎，在臺階上直打轉(zhuǎn)轉(zhuǎn)：“差人去請軍中馬師了嗎？！怎么還不見來？”“殿下莫急！那馬師就算是即刻動身，要從營房跑到宮中，還要臨時(shí)做牌子才能進(jìn)得了玄武門，不是片刻就能到的......”宦官細(xì)聲細(xì)氣地說道?！耙蝗魃嵴埬切鯄柺拐邅?？他們自幼精通馬術(shù)，一定能馴服此馬！”“萬萬不可??！殿下！”

　　宦官一下跪在他面前：“那些蠻夷之人，一直恥笑我天朝男子孱弱無力，如若連他們進(jìn)貢的馬，咱們都不能將其馴服，難保不會留下笑柄，皇上得知了，一定要對殿下重重斥責(zé)的！”

　　“那到底要怎么辦?。?？”周允又氣又急，一下將手里的鎏金馬鞭扔在地上。

　　“連這種小毛團(tuán)都對付不了，還敢稱是羽林軍的好漢？！”

　　一個身影從躲在柱子后面的女官中飛身而出，動作輕盈的跳到廣場中，在眾人一片驚呼聲里，她一躍跳上馬背，手里的匕首將馬嚼上系的繩索兩下割斷了！

　　羽林軍們一下子失去了拉力，全都向后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馬兒從自己頭頂上跳了過去，在空地上撒歡似得又跑又跳！騎在馬背上的人卻像生了根一般，穩(wěn)坐如山，只見她拉起垂在馬頭下半截?cái)嗔说睦K子，一邊吆喝，一邊用雙腿緊夾馬腹，颯露紫發(fā)足狂奔，時(shí)而弓起背跳躍，想將背上的人掀下去，無奈此時(shí)卻遇到了對手！它不住嘶吼著，嘴角流出白色的唾液。

　　圍觀眾人都提心吊膽，大氣不敢出一口，就見大馬的動作越來越小，最后竟在騎手的操控下圍著廣場小跑起來，所有人爆發(fā)出了一陣歡呼，周允更是欣喜若狂，快步跑下臺階，迎著那一人一馬跑了過去！

　　馬兒跑近了，騎在背上的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嬌美的臉頰紅彤彤的，衣袂隨風(fēng)飄動，有種說不出的英姿颯爽，威風(fēng)凜凜，她看著跑到跟前的太子殿下，笑瞇瞇地說道：

　　“怎么樣？這可是塞外有名的颯露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