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雍夫人

　　廳堂的兩側肅立著兩排小廝和丫頭婆子，都低頭噤聲，看起來訓練有素。

　　顧瀾之在廳堂中央輕輕地跪下伏了伏首，正前方的右椅上坐著面帶微笑的顧憑顯，而左椅上坐的則是剛從京城省親回來的雍夫人。

　　雍夫人的腰肢仍很纖細，極白凈溫潤的臉，五官端正平靜中透著幾分冰冷，一雙鳳目和嘴角的美人痣輕輕地勾勒出令人心跳的美麗，她身著紫紅色的類似于漢代的曲裾，交領和袖口上用金線繡著云紋，高貴如怒放的牡丹，卻又清冷得如空谷幽蘭。顧瀾之怔了怔，什么叫美人？這才叫美人！往那里一坐，便讓人見之忘憂忘俗！三十多歲的夫人竟仍然風華絕代！

　　站在雍夫人身側的顧淇之在晉京也是個出了名的美人，可一比之下，容貌雖相似，可顧淇之的眼角眉梢透出的凌厲之氣卻讓她顯得有幾分僵硬，使她的風姿遠遜于雍夫人那如般的雍容大氣。

　　“見過母親。”顧瀾之軟聲道。她設想過很多版本的雍夫人，每個版本都是從白雪公主后媽的形象延伸出去的，這樣的雍夫人確實讓顧瀾之吃了一驚。

　　她記得閆奶娘曾這樣說過大夫人：“是個頂尖的美人，就是總冷冰冰的，也不特別討厭誰，但也不對誰特別上心?！笨筛婀值氖?，自己現(xiàn)在長得竟有幾分像她！

　　見此刻的雍夫人的心中也有幾分詫異，一年不見，眼前的這個孩子似乎變了個人。身若楊柳，眉間含笑，一雙妙目如寶石般流光溢彩。往這中央一站，倒把整個廳堂都給照亮了。

　　“瀾兒請起——”雍夫人的聲音略帶沙啞，極輕柔。她竟親自款步上前，將顧瀾之虛扶起來，舉止間流露出幾分很自然的喜愛。

　　“謝母親——”顧瀾之順勢立起身來，卻無意間瞥見顧淇之含著怨毒的雙目，這讓她美麗的五官都透著幾分猙獰。

　　顧淇之看著最疼自己的母親都有幾分喜歡顧瀾之的意思，心中十分的懊惱，這個賤貨就該在水里淹死！看著顧瀾之那楚楚動人的身影，她的嫉火中燒！

　　顧瀾之的雙目垂下，之前那個顧瀾之溺水的意外和這個顧淇之有沒有關系呢？如果有，顧淇之到底是為什么非要將自己那個可憐的庶妹置于死地呢？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呢？

　　然而顧瀾之畢竟不真的是原來那個可憐的小庶女了，面對顧淇之毒蛇般的眼神，她輕輕抬起了雙目，竟朝顧淇眨巴了下眼睛后，又沖對方露出極輕松迷人的笑。女人嘛，微笑是最好的保養(yǎng)品。

　　這樣的笑顯然讓顧淇之猝不及防，她不由地一呆，竟不由地打了個寒戰(zhàn)！

　　“拜見父親——”一個挺拔的透著青春與朝氣的身影一閃進來。

　　“鈺兒——你怎么也回來了？！”顧憑顯萬年不變的面具表情終于有了松動，他的眼睛倏地一亮，流露出真心的歡喜！

　　“鈺兒不放心我，特地告假來的?！庇悍蛉舜嚷暤?。

　　“父親近來身體可還好？”顧明鈺笑著上前，親昵地扶住顧憑顯的雙臂。

　　顧憑顯迅速地站起來，兩手重重地搭在顧明鈺肩上，欣慰地說：“好，怎么不好！吾兒事事順遂，為父便好！”

　　作為顧家的長房嫡子，顧明鈺確如其名，外表俊逸出眾，且在十五歲時便高中探花，現(xiàn)在戶部任職，堪稱年輕有為。這在整個大周朝都是絕無僅有的。

　　顧家作為橫亙于晉安幾百年的世家已漸顯頹勢，而現(xiàn)在卻出了個顧明鈺！看著顧明鈺，顧憑顯就像看著自個兒這一生最最了不起的成就！他畢生的經(jīng)營的目標便是將顧氏從漸漸沒落的二流世家再變?yōu)榇笾艹囊涣魇兰遥磺械囊磺卸家獮榇俗屄?！甚至不惜要將嫡女送進宮里作為助力！他也曾金榜題名，卻因為那幾年政績平平兼犯了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便無緣仕途了?？墒敲麾暡灰粯?，這個兒子比他更能干、更有前程！兒子的親事之所以遲遲未定，是因為要找到一個合適強大的世家大族聯(lián)姻。

　　顧明鈺沖顧淇之溫和地笑了笑，又轉身看了看顧瀾之。

　　顧瀾之落落大方地屈膝一笑：“大兄?！?

　　顧明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他失笑道：“一年不見，四妹竟出落得如此端妍！”

　　顧瀾之又恰到好處地淺淺一笑，極有淑女風范，這個表情是她最近對著鏡子多次訓練的成果。

　　顧憑顯順勢道：“我已經(jīng)想好了，要開祠堂，將你四妹的名字記在你母親名下?！?

　　雍夫人的表情些愕然，看上去顯然是不知情的。

　　顧憑顯接著轉過頭笑著對雍夫人道：“這孩子一直養(yǎng)在方姨娘那里，現(xiàn)在方姨娘又離世了，這孩子現(xiàn)在還是要勞煩夫人一二。”

　　他又在打什么算盤？！雍夫人不由地眉頭一皺，回頭看了看顧瀾之嬌花照水般的身姿，她又暗暗嘆了口氣，又不便當眾拆顧憑顯的臺。算了，記就記罷，隨他折騰去。

　　雍夫人表情上細微的變化一直都落在顧瀾之的眼里，她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仔細地觀察評估著雍夫人。身在此處，于履薄冰，任何人她都要打量清楚。

　　正想著，衣著或明艷或樸素的三個麗人魚貫而入，排成一排，一起朝雍夫人深深地一福：“見過夫人——”

　　雍夫人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謹。”

　　原來是顧憑顯的三個小妾??！小妾的存在標志著封建社會對女性不尊重和踐踏！這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不幸女性該什么樣的呢？

　　好奇心像只貓一樣撓著顧瀾之的心，她忍不住地不停地瞟向那三個人。哦，也是很平常的三個人嘛！一個看上去就很老實，低眉順眼的；一個看上去溫和中透中伶俐；還有一個有左顧右盼的有幾分媚俗，穿得也很扎眼，顏色極鮮艷。顧瀾之再仔細一看，這三個人長得竟都有幾分像雍夫人！當然這三人的氣韻與雍夫人是不能比的。顧瀾之看著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詭異，怎么說呢？就好像雍夫人是正版出品，而這幾個姨娘是仿版的。

　　顧瀾之不由地想起了方姨娘，方姨娘也應該長得像雍夫人吧？怪不得一見到雍夫人，自己便覺得長得有些像她，她長得像方姨娘，所以便長得有些像雍夫人！

　　她飛快地瞄了眼看起來一派斯文的顧憑顯，這個男人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