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舊事驚覺

　　周靈拉起穆煊熾的手，將他引到木牌之邊，嘆息道：“這是當(dāng)年端穆郡主葬身之地，”她看向穆煊熾的眼中充滿寬慰，“不過萬幸的事，我救下了她的兒子。”穆煊熾顫動著嘴唇，神色悲戚，慢慢地俯下身子，跪倒在木牌之旁。周靈輕輕撫著他的頭發(fā)，道：“我這一身武功，其實傳自于端穆郡主，她是我的師父，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沒能救下她，終究抱憾終身?！?

　　遠處日光漸傾，云霧散去。穆煊熾靜靜地靠著周靈，看不清情緒。自始至終，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那懸崖木牌?！敖袢瘴乙姷窖o了，他說他識得我，可自我有記憶起，我就沒見過他。是在那之前嗎？”穆煊熾雖知自己師父與薛無關(guān)系極好，可他卻可以確定，自己在丐幫時并未與其打過照面。周靈不知他為何提出這般疑問，可心中卻知，有些事，需得今日說個明白了。“你還是嬰兒的時候，右足外踝尖穴與內(nèi)踝尖穴之間曾被利刃劃傷，雖未斷筋骨，卻可讓你畢生再難正常行走。當(dāng)時，是孫自鑫請來薛無替你治好腳傷的。你看看，你現(xiàn)在著這破爛衣衫，是不是露出了右足踝？”穆煊熾低頭一看，原來先前爭斗過程中衣角破裂露出足踝。他見自己右腿足踝處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以前未曾這般留意，只道是無意劃傷，沒想到，竟還有這般故事?！拔抑坏滥鞘?.....唉，也難怪薛無那般了。靈姐，原來，你是我媽媽的弟子。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周靈道：“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我不想圖惹是非。這件事，除了孫幫主和師父知道，現(xiàn)下多了一個你，是斷斷不可讓其他人知道了?！薄办`姐，沒想到，你也算得上是逍遙派弟子了?！蹦蚂訜胄闹邪蛋蹬宸?，只想著自己與周靈的關(guān)系還能有這般淵源。

　　周靈正色道：“不，其實不然。原先的逍遙派武功絕學(xué)早七零八落，大部分人也只是學(xué)到其中一種。但逍遙武功博大精深，就算是只學(xué)到一種，卻也足以在江湖有一己立足之地了。而那些才智更上的人，則將其融會貫通，形成自己的獨創(chuàng)武功。端穆郡主卻是另辟蹊徑，融北冥神功與奕劍沖虛心經(jīng)為西癸神功，但她并沒有野心，沒有稱霸武林的野心。可她丈夫有，孟玄凌孟莊主可是野心勃勃的緊啊?！?

　　穆煊熾奇道：“原來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傳我的一些內(nèi)功，竟是媽媽的心血......難道孟玄凌娶媽媽竟是為了偷學(xué)逍遙武功？”“不錯，他也的確學(xué)到了，可是不是正宗的北冥神功哦。當(dāng)年，師父知道孟玄凌的稱霸野心，她知道也許自己的丈夫不僅想要武林盟主之位，還更想要那個至尊天子之位，奪得‘尋龍劍訣’。所以，當(dāng)孟玄凌請求師父默下北冥逍遙心法時，師父略加修改......皇帝畢竟是師父的伯父，而且，皇帝很疼愛師父......師父也知道，一旦江湖豪杰與朝堂皇族發(fā)生沖突，魔教插足，天下浩劫，異族入侵，遭殃的只有百姓。”周靈一生中最敬佩自己的師父，但順帶著厭惡起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孟玄凌便是其中之一，“孟玄凌在自己家里舉辦武林大會，當(dāng)真是司馬昭之心。還有和他狼狽為奸的北冥派！他這幾年苦心孤詣，結(jié)識了不少武林豪杰?，F(xiàn)在誰說到孟玄凌不是大加贊賞？說他義薄云天，為人誠懇？連他的大兒子都與那林海山莊的少莊主齊名天下......你知道，孟玄凌對外是怎般宣稱的嗎？說那孟臨川是他與師父的兒子，我當(dāng)真是要笑掉大牙。他不過是為了怕皇室的人對他打擊報復(fù)，便捏造了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如何忍辱負(fù)重，如何被戴綠帽......其實那孟臨川也不過是他出軌偷情的產(chǎn)物！我早打聽過了，在師父還是莊主夫人的時候，他就在外面認(rèn)識了云裳，和她，哼，茍且之事......孟臨川就是云裳和他的兒子，而且，你還沒出生呢，孟臨川就出世了。世人眼拙，不知好歹。男子在外偷情便情有可原，女子心中有愛卻被世人排擠，倒是沒有這般道理！”

　　穆煊熾見她說得憤慨，心中也不禁有氣，但世事如此，不公之處何其多也，有很多事，難以改變。就像人們這世俗倫常的觀念，又怎能是憑一己之力可以更改的？穆煊熾看著遠方漸漸染紅的天空，不知不覺間，晚霞鋪天，紅日西斜，原先熱浪午后，現(xiàn)下清涼傍晚。他心中像是有無數(shù)浪花沖擊海岸，小舟四蕩，渺無歸處。“逍遙派，逍遙派”。他一直在心中回想著關(guān)于所知的一切，迷霧漸去，月光引路，舟歸港岸。他喃喃道：“逍遙派和魔教有沒有關(guān)系，我們沒有證據(jù)證明，但是‘尋龍劍訣’與逍遙派是否有關(guān)呢？這些江湖大大小小幫派，又會否是逍遙派余眾的茍延殘喘？也許，真正的逍遙傳人另有他人？魔教又怎么會有‘尋龍劍訣’？為何又在這武林大會之時拱手獻上？這種種謎團，只讓我覺得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周靈道：“要解決這些事，我們需得找到那些白衣怪人。只不過，他們行蹤隱蔽，自我最后一次遇見他們，便再無第二次了。照你說的，那些白衣人依舊在株州境內(nèi)，可奇怪的是，我親眼見他們步入盧州境內(nèi)......那只能說明，他們有幾撥人分往東西南北......等等，你說那些受傷的人們，他們是在同一個地方被抓的嗎？”穆煊熾想起聽他們敘說之時，曾注意到他們是在不同地點被一群白衣人所抓，心下了然，道：“不是。靈姐，也許，這些人是想......可難道他們的武功竟皆如此之高，連敗數(shù)名江湖成名高手嗎？”周靈輕笑道：“想必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絕招百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我們所知曉的也就是些名門武派，又有多少是我們所不知的呢？”穆煊熾點頭贊同，可總覺得這些人的出現(xiàn)覺得不會有好事。心中擔(dān)心師父安危，只得道：“靈姐，不知你可否愿意隨我去奕劍山莊一趟？”“也好，我們也談了這么久了，我在此等你，你去接英兒吧?！蹦蚂訜氘?dāng)下轉(zhuǎn)身便走，可他并未注意到，身后樹影中突然竄出的黑影。

　　周靈看著穆煊熾遠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可就在此時，身后一人猛然襲來。那人右手出掌，直取周靈風(fēng)池穴。周靈側(cè)身一轉(zhuǎn)，左手上抽，一招“鳳臺吹簫”急出疾點，取其巨闕穴，右手下沉，一招“銀河暗渡”，奪其關(guān)元穴。而那人身形好快，腳跟半旋，攏指一拂，兩人掌力相撞，均未得逞。周靈當(dāng)下定身，禮貌性地問道：“閣下何人？背后偷襲可不光明正大啊”但見眼前這人面目丑陋，癩瘡遍布，令人作嘔，略顯老態(tài)，卻身法輕靈。原來這就是先前一直糾纏穆煊熾的怪人，穆周二人均思有要事，心神不寧，這怪人何時所來，連周靈也無從知曉?！鞍?，我沒要傷你啊，你武功這么高，我也傷不了你啊，嘿嘿，我就是好玩兒。我剛來啊，聽你和那臭小子說什么‘逍遙派’！哈哈哈，世上誰人不知逍遙派幾十年前就絕跡江湖之事啊，大小兩娃娃，當(dāng)真愚鈍！”怪人嗤笑一聲，也不去理會周靈的問題，兀自坐倒在地，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塊干餅，香甜地啃咬起來。

　　見他這般放縱模樣，周靈突然想到穆煊熾所說的“丑陋怪人”，又見他的外貌與穆煊熾所描述的極為相似，心下大驚。她知這人武功極高，可不知，他一直“跟蹤”穆煊熾意欲何為？

　　“我看你與那小子關(guān)系很好啊，你們是姐弟？”怪人問道。

　　“你不和我說你是誰，反而來問我問題。你不說你是誰，我就不理你！”周靈見他無甚惡意，膽子也便大了起來。

　　那人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道：“連脾氣都這么像，一定是姐弟。嗯，沒想到那臭小子有這么漂亮的姐姐?！?

　　周靈見他說話肆無忌憚，加之平日無人贊嘆過自己的容顏，聽得這怪人如此“贊賞”，臉色微紅，怒道：“你說話怎么這般輕浮？”那人正自高興吃餅，被她一聲怒喝，險些噎著，道：“我怎么啦，我說話就這樣啊。啊，也可能我好幾年沒說話了，嘿嘿，多有得罪啊。”周靈見他前言不搭后語，原先的戾氣一掃而空，反而謙和有禮，這可讓她摸不著頭腦了。

　　“你認(rèn)識......呃，穆端？就是我......弟弟？”周靈輕問道，免得再叫他噎著。

　　“那小子叫穆端？哈哈哈，我知道他名字了，哈哈哈！但他還不知道我的，我就不告訴他，嘿嘿?！惫秩讼袷堑玫搅藢毼锇惆V笑起來。周靈見他如此孩童般的模樣，心中的厭惡感漸漸淡去，反而對他徒增同情?！澳悄悴桓嬖V我名字，我如果想和你做朋友的話，怎么稱呼你呢？”周靈放下戒備，坐在怪人對面的石頭上，注視著他的雙眼。那怪人突然停止咀嚼，望著周靈道：“朋友？朋友？我......我沒有朋友哎，哈，那好啊，我一直就想教那穆端小子武功，他不愿意學(xué)，現(xiàn)在他姐姐是我朋友，那他就必須要學(xué)了！”他難得清澈的雙眼放射出喜悅的光芒，拉起周靈的手，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人家都叫我甲乙，這也許是我的名字哎?！边@次，周靈沒有嫌棄他，而是微微一笑，道：“我叫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