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時初見

　　燕陽被安置在一個三進(jìn)式的書房內(nèi)，書房布置的靜雅，文房四寶極為講究。中間一副大字：“天行健”，為南王所題。書架上整齊的排列著各種書籍。房中還有一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畫《月下夜讀圖》，為前朝著名的畫師曹安所作。旁邊題有一副后題上去的聯(lián)：“月嫣入書韻，風(fēng)清歸硯香”后署名“朔”。南王世子單名即為一個“朔”字，這本是南王之子理朔書房。燕陽看到這里，臉?biāo)⒌木图t了。

　　這當(dāng)頭“月嫣”兩字恰巧是她的名。雖為當(dāng)朝公主，但是外人知道的多時她的燕陽的封號，知道她名諱的只有最親近的人。所以竟是南王所不知曉的。書室背后還有一個臥室，臥室布置依然素潔、清靜，沒有浮華之感，卻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讓人心下清涼、舒服。書房外面是一處很大院子。甚至有一個小池塘，池塘里種著荷花，不過秋天了，荷葉都枯了。

　　新帝即位不久，立即召集各皇族世子至長安。名為選擇文武之才為國之棟梁，關(guān)心皇室各支子女，融洽皇室關(guān)系，實則是將各王的子女控在京城為質(zhì)，以免各地借機(jī)造反，理朔也在其中。場面恢弘，此朝未曾有的登基典禮順利舉行，終止理昭桓年號“隆昌”，改為“定元”，各王都至京城朝賀。太子和燕陽到耀州之時，南王剛巧也快馬加鞭的趕回，而理朔則和其他皇族子女一道暫留京中。

　　南王本想把臥室重新布置一下。但是燕陽公主不同意，說道：“皇叔不必麻煩，這本是世子的書房，讀書人自然愛惜書，也愛惜自己的書房，我暫住已經(jīng)是擾了清靜。況且，這臥室簡單淡雅，我看著就很喜歡，再說比起我這一路住的也知好上多少倍?，F(xiàn)在還能講究些什么?！蹦贤跻簿筒辉倜銖?qiáng)。只是這個地方已經(jīng)成了王府戒備最嚴(yán)的地方。對外是說，世子回家，正發(fā)奮讀書，誰也不能打擾。

　　燕陽的病本是沒有除根，著實流了幾天淚，病越發(fā)的加重。請了本城最好的大夫也是無濟(jì)于事，藥再好也抗不過憂思太重。南王很是著急，恍然覺得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要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他自然是負(fù)不起責(zé)任的。一個太子雖然倒臺，但是畢竟是正宗太子，勢力不容小覷；一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藏了公主在王府，若是死了，太子一怒，鬧了出去，被當(dāng)今的皇帝知道，也是誅九族的罪。

　　他安排了個十分靈巧的婢女喚作慧心服侍公主，告知慧心，對燕陽稱呼為郡主，什么也不許問，什么也不能對外頭講，只管盡心的伺候，若是跟被人吐了一字半句，那是十個腦袋也不夠丟得?；坌氖莻€聰明人，在王府伺候多年，自然明白。也是竭盡所能的去討好公主，但是病還是拖著。只是那大夫花了畢生所學(xué)，病也不至于致命。

　　困在這個小院子中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大夫也漸漸摸清了公主的身體狀況，用藥也就更對癥一些，加上慧心的百般引導(dǎo)，想盡方法使得公主不去想那悲傷之事。一會讓找到本有趣的書讓公主看，看完央著公主講解給她聽；一會又講起發(fā)生在王府外那無窮無盡的新鮮事；一會又給她唱那家鄉(xiāng)的捕魚歌。盡量不讓公主的腦子得空。

　　公主的身子也逐漸好轉(zhuǎn)，身上的傷疤也經(jīng)過藥浴之后逐漸消失?；坌目偸菍@個美得像個瓷娃娃般的人物在心里嘖嘖贊嘆。心想著，這相貌說出去是不會有人相信的，沒有多少人能見著郡主，真是浪費(fèi)了這好模樣。都說小時候好看，大時未必，我看著郡主大了更是不得了。

　　公主只是一天一天的熬著日子，想著還未見上最后一眼就死去的父母，還有留在宮中的兄弟姐妹，還有留下他的太子，眼淚叭叭的流。又想著自己莫名的就成了寄人籬下者，住在這小小的書房內(nèi)，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她寧愿隨著哥哥東奔西跑，哪怕是明天就被抓去了，殺死了，也算是在哥哥身邊，不會可憐巴巴的住在別人家里頭，想想真是心酸到極致。

　　她認(rèn)真的回想北王，北王她是見過幾次的，幾乎每年都有一、兩次吧，因為年歲小，記憶力不強(qiáng)，只記得幾乎每年過年都見過，兩個月前的八月十五的時候還見過，那天還送給她一只非常漂亮的鳥兒，還養(yǎng)在皇宮里，沒有帶出來，可是幾日之后，居然就起兵攻下了皇宮。每次見到燕陽，總是會細(xì)細(xì)打量她一番，對她極是柔和、耐心，又好像很小的時候，他還抱過她。

　　這樣的伯父，怎么會把父皇和母后給殺了？還能見到北王嗎？見到面，真的會把我也給殺了嗎？既然要?dú)⑽遥瑸槭裁匆臀银B兒？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的燕陽對慧心的話實是心不在焉的。但是對慧心，燕陽還是樂意接觸的。相反南王是她的叔父，雖然不是至親，但也沒有出五服，現(xiàn)在也完全是仰仗他生存，但總沒有親近感。若不是北王殺了她的父母，南王還沒有北王更讓人感到親切。

　　度日如年的半月之后的一天晚上，燕陽依舊很難入眠。這讓慧心很發(fā)愁，這么屁點(diǎn)大的孩子，沒心沒肺的，一沾到枕頭就能睡著，郡主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晚上翻來覆去的想。上床半個時辰后，燕陽還是睡不著，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外透進(jìn)來。燕陽叫著慧心服侍她起身，去院子走走。慧心知道勸不住，心想走走也好，說不定累了，就容易入睡了?；坌慕o她在睡衣之外穿上兩層中衣，又要拿一個厚厚的毛皮斗篷給她披上。燕陽說道：“我正是熱得睡不著覺，我不要斗篷了?！?

　　“這都深秋了，只不過這兩天天氣晴朗，一早一晚冷得緊，哪里還能熱呢，郡主聽話，披上斗篷吧。”

　　“那你去給我找件薄一點(diǎn)的?！?

　　慧心只得尋來一件白色輕紗披風(fēng)給她裹上。正值十月十五月圓之夜，月光撒滿整個院子。院子里有一處小池塘，燕陽扶著池塘的欄桿發(fā)了一會呆，就要坐一邊的秋千。這個秋千是南王讓人新裝上去的，慧心趕緊上前扶她做好。八月十五那天，她也和父皇母后還有哥哥姐姐們一起賞月，還有北王，她坐在父皇的大腿上，那里只有燕陽能坐。聽修兒姐姐說，他們像她這么小的時候都沒有坐過。母后還親自給了掰了一小塊月餅給她吃。后來她看著月亮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那時候多好啊。

　　正想著入神，不遠(yuǎn)一樹下卻站著一人，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姑娘坐在湖邊的秋千上，月光輕輕的打在她的臉上，折射出象牙般光輝，印出一副絕美的容顏。清風(fēng)輕撫著她身上的輕紗還有絲絲秀發(fā)，頭上只綰一個發(fā)髻，仿佛還插有一個白玉簪子。他不敢做聲，也不敢再向前踏一步。他許久未歸，馬不停蹄從京城趕回，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書房外有個精靈，他怕一不小心就會吵著她，然后把融化在月色中，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