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只姨娘

　　“阿娘，我就是……看透他了?！崩钔I水潸潸：“看透了他的心、他的人，阿娘，我是您的女兒，我不傻，我在他心里，在他們家人眼里，就是塊能說會動的阿堵物，他們家，最看不上的，就是阿堵物?！?

　　“囡囡，你才成親一個月……言之過早。”張?zhí)耐慈缌选?

　　姜煥璋剛才緊盯著水蓮的凌厲眼神，那一句緊一句刁鉆的審問，比阿桐這些話更加刺痛了她，她隱隱覺得，阿桐說的，都是真是。

　　“我懂阿娘的意思。”李桐打斷了張?zhí)脑挘骸拔乙才沃俏铱村e了，可錯不錯，多看一看就知道了，阿娘，你也幫我看一看，看清楚，好不好？”

　　“好！”張?zhí)芸炀屠潇o下來，姜煥璋還年青，正是沖動的時候，剛才，也許只是一時意氣……

　　“阿囡安心養(yǎng)傷，有阿娘呢，阿娘一定替你看清楚?！?

　　“嗯！”李桐心里酸極又甜極，想笑卻哭起來，又有阿娘替她支撐一切了，真好。

　　送走張?zhí)钔╅]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吩咐水蓮，“叫文竹?！?

　　文竹兩個字，李桐吐的無比生疏。

　　從她剛剛學(xué)會走路起，阿娘就開始替她挑丫頭，挑了三四年，選出來的四個大丫頭：水蓮、清菊、文竹和綠梅，在她嫁進(jìn)姜家之后，三五年里都沒了，文竹是難產(chǎn)死的，一尸兩命，她奔過去時，文竹只剩一口氣，直直看著她，眼淚一直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一直到咽氣，她就那么大睜著眼睛看著她，好象有無數(shù)的話要告訴她！

　　“大奶奶?！蔽闹裣坪熯M(jìn)來。

　　李桐看著不笑也象在笑，眼如月牙，圓臉上兩只酒窩時隱時現(xiàn)、一團喜氣的文竹，心里的酸軟讓她忍不住眼角濕潤。

　　“大奶奶，傷口又痛了？”文竹等人侍候李桐多年，她情緒上一絲兒變化，她們都能覺察得到。

　　“沒事了，你過來，夫人身邊的捧云，你認(rèn)得吧？”

　　文竹點頭。

　　“我看她好象有心事，”李桐斟酌著言詞，姜煥璋十有八九和她一樣，誰知道回來的還有誰呢，她必須萬分謹(jǐn)慎。

　　“我摔倒前，偶爾聽到了一句，好象她娘病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若能結(jié)交上她，夫人身邊，咱們也能有個耳目了?！?

　　“嗯！我知道了，大奶奶放心。”文竹臉上的酒窩時隱時現(xiàn)，滿眼喜氣，姑娘又開始操心家務(wù)了，這是好事！

　　“等等！”李桐剛想交待一句在府里要時刻留心，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如今不比從前，你們要出這院子，一定得先稟了我，我點了頭才能出去?！?

　　這一回，她絕不能再讓她們莫名橫死。

　　車子出了綏寧伯府，張?zhí)俗谲噹?，神情冷峻?

　　她錯看了姜煥璋？還是……他只是年青氣盛，一時不懂事？

　　不管哪一種，她都得動一動，真要錯看了……張?zhí)纯嗟拈]了閉眼，真要錯看了，囡囡這一輩子可怎么過？她才十幾歲，半開的花兒一樣，都怪自己……

　　先別想到最壞，張?zhí)嘀~頭，姜煥璋還年青，年青時，誰沒犯過傻做過混帳事兒呢，她和阿桐孤兒寡母，不過防患于未然……

　　午后，顧娘子過來看望李桐，一進(jìn)屋，就看到青書手里拿了一把絲線，坐在李桐床前腳榻上，將絲線一股股放在一只扇套上比劃給李桐看。

　　看到顧娘子進(jìn)來，李桐示意青書收了絲線：“一會兒再挑線吧?！?

　　“要打絡(luò)子？”顧娘子親熱的接話，“讓我也看看?！?

　　“這是我們世子爺要用的，怎么好讓大娘子看？”青書利落的收了扇袋絲線，顧娘子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大嫂今天氣色好多了?！鳖櫮镒愚D(zhuǎn)頭和李桐說話。

　　“是嗎？”李桐神情倦憊，透著虛弱，“頭還是暈的厲害，聽青書說，大娘子比我還大一歲呢?！?

　　“是一歲十個月，得算兩歲了?！鼻鄷捓飵Γ按竽镒又槐仍蹅兇鬆斝∫粋€月，我記得清清楚楚?！?

　　顧娘子臉色有點白。

　　“定了哪家？摔了這一跤，我好象忘了好些事?！崩钔┮荒樓敢?。

　　“不是大奶奶忘了，是大娘子還沒說親呢，前兒個夫人還說呢，大娘子這是占了生在正月里的便宜，說虛歲十九，其實虛歲就是實歲，正正經(jīng)經(jīng)實足十九了?！?

　　青書連說帶笑，顧娘子一張臉青紅不定。

　　李桐極輕的‘喔’了一聲，眉頭一點點蹙起，“那是該趕緊說親了，我的頭又疼起來了，青書，替我送送大娘子，再去廚房交待一聲，備些醒酒湯，世子爺今天必定又要酒多?！?

　　“是！”青書幾乎是歡快的答應(yīng)一聲，趕著顧娘子往外走。

　　青書將顧娘子趕出清暉院大門，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走了幾步，玉墨緊兩步跟上顧娘子，壓低聲音道：“大娘子，剛才我站在廊下，聽水蓮吩咐月錢的事，說是大奶奶說了，從這個月起，從她的份例里拿二兩銀子一吊錢給青書，水蓮還說，也就貼補這一兩個月，等大奶奶略好些，就轉(zhuǎn)到公帳上去，不用再從大奶奶份例里勻了。”

　　顧娘子聽到一半，就臉色煞白，踉蹌幾步，跌坐在石凳上，二兩銀子一吊錢，這是姨娘的月例！略好些就轉(zhuǎn)到公帳上……是要給青書名份了？

　　顧娘子心里油煎一般，她不能再猶豫了，她不能等到一年半載后，等到個全無著落！

　　清暉院，文竹腳步輕悄的進(jìn)來，見了禮，側(cè)身坐到床前腳踏上，低聲閑話。

　　“真讓大奶奶說著了，捧云的娘確實病得重。

　　咱們院子里粗使小丫頭小瑞，有個姑姑跟捧云家住在一個院子里，小瑞這個姑姑，就是王嫂子，在廚房當(dāng)差，我就去廚房找王嫂子，給了她一百錢，說大奶奶嘴里沒味，請她多費心做幾樣有味的菜。王嫂子接了一百錢，塞給我一把花生，讓我坐著說會兒話再走?！?

　　文竹說話慢聲細(xì)語，散發(fā)著一股推心置腹的真誠。

　　“王嫂子說：這是這府里頭一回拿著錢來吩咐事，大奶奶進(jìn)門就派利市，她就知道大奶奶懂禮大度，往后這府里有大奶奶當(dāng)家，她們的苦日子就算熬到頭了?！?

　　李桐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從前，她每個月放的賞，是不比她們的月錢少，她們的苦日子是熬到頭了，可她的苦日子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