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寧愿來挖尸體

　　本來以為這句話，可以嚇到小朋友哭，但費介馬上想到自己面前這位小朋友不是一般人，自己這招估計沒用。

　　果不其然，范閑大大的眼睛里滿是興奮，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顯得格外感興趣：“那還等什么呢？要不要我去捉幾只兔子來當(dāng)試驗品？兔子不好，那就用蛤??？”

　　費介傻癡癡地轉(zhuǎn)過身去，心想這小家伙真的只有個孩子嗎？數(shù)月之后。

　　離澹州港約有十幾里路的亂墳岡里，微微發(fā)白的東方天空中，淡淡的晨光，灑在幽暗的墳地里，讓這片土地顯得更加的鬼氣森森。雖然知道范閑少爺和一般的小男生有很多的不一樣，但當(dāng)費介看到范閑居然只用了一會兒的時間，就習(xí)慣了墳地里的陰森氣氛，費介自己倒是很受驚嚇。

　　“先一個吧。”他對范閑道。

　　范閑指著一座看起來新的墳，道：“就這個吧。”

　　墳坑中一片污臭，一個漂亮干凈的小男孩戴著個大口罩，他小小的雙手正從一具半腐的尸體里往外拖出粘成一團(tuán)的腸子。

　　這個場景很恐怖，很可怕，范閑覺得自己的第二次人生依然凄慘?！熬筒荒苡袀€手套么，那么多細(xì)菌！”

　　“細(xì)菌？”

　　“哎，你不懂，就是很臟?！?

　　費介是真的有點不懂，范閑在說什么。

　　“這是門高深的技術(shù)活，帶上臃腫的手套，如何行之？”

　　“是那種貼著手的手術(shù)手套，呃……算了，當(dāng)我沒說！”范閑可不像再解釋下去了，反正他們應(yīng)該不會懂的！

　　取下口罩，又用清水洗了手，范閑開始記錄這具尸體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征，然后分析可能得的病癥，詳細(xì)地記錄在費介老師提供的一個大黑皮本子上面。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站起身來，臉色有些發(fā)白，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抖動著：“老師，還有什么要做的？”

　　費介看著他，皺了皺眉，沒有想到小家伙居然膽子大到如此的地步。

　　沒有等他開口說話，范閑終于沒有忍住惡心，跑到地壟下面，哇的一聲，開始拼命地嘔吐了起來，等到煩悶稍去，這才站了回來。

　　費介的眼神里飄過一絲溫柔，心想自己讓四歲大的孩子接觸這些生命里最恐怖的東西，會不會太殘忍了一些？直到看見范閑吐了，費介忽然發(fā)現(xiàn)，只有這時候的范閑，才真正地像一個小孩子，而不是時時刻刻都像有另一個靈魂隱藏在里面一樣。

　　“算了，先有個直觀的認(rèn)識，下次再說?！?

　　費介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便聽到范閑清稚的聲音說道：“可惜澹州港是個小城市，死的人太少，不然可以找具新鮮的尸體。”

　　費介心里咯噔一聲，緩緩轉(zhuǎn)頭面對著范閑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雙眼，不知道想從這眼里看出什么來，許久之后才冷冷說道：“為什么……”

　　“嗯？”

　　“為什么你不害怕？為什么你不因為我讓你做這些事情而感到憤怒？”費介覺得很費解，皺著眉，看著小家伙。

　　范閑低下頭，很恭敬地說道：“因為老師說要毒死一個人來讓我觀察學(xué)習(xí)，我很怕，所以我寧愿來挖尸體。”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你怕的事情?！?

　　“是?！狈堕e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年紀(jì)小不是借口?！辟M介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雖然你年紀(jì)小，也許有些事情不懂，但要知道，像你這種貴族的私生子，在以后的歲月里面可能會面臨許多的陰謀與傷害，有時候這種廉價的同情心，往往是殺傷自己的利器。”將被挖開的無名墳?zāi)怪匦抡砗茫焕弦簧俟殴值膸熗介_始循著天光來處往東面走去，一路走著，費介忽然問道：“你應(yīng)該很好奇吧?！?

　　“嗯。”范閑鼻子里嗯了一聲，甜甜的笑容里夾著一絲羞澀，“老師對我很用心。”

　　費介根本沒想到小孩子會答非所問，苦笑著說道：“這時候還能笑出來，真的很懷疑你的神經(jīng)和你的大腦成熟程度?！?

　　“笑比哭好?！?

　　“那倒是?！辟M介的目光投向遠(yuǎn)方隱約可見的城墻，皺眉說道：“你父親在京都的家產(chǎn)很大，將來要與你爭家產(chǎn)的人很多，所以你必須變得更強，學(xué)習(xí)更多?！?

　　范閑沒有說話，心里卻在盤算著，一向聽說自己的父親司南伯爵很受皇帝陛下信任，所以沒有外派地方，而是留在京都里面。但范閑還是不能夠理解，是什么樣的家產(chǎn)，居然會害死自己，會讓自己的父親請來京都最可怕的監(jiān)察院中人，來充當(dāng)自己的老師。

　　晨光微熹，費介牽著他的小手往澹州城走去，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落在地上拉成長長的兩截，費介看了他還有些蒼白的小臉一眼：“其實死人是最不可怕的?！?

　　“是?！?

　　“以后不要用那種真氣來控制自己情緒了，人的情緒不能得到正確地渲泄，就算你體內(nèi)的霸道真氣真的練到頂峰，也只會成為一個只會殺人的怪物。”

　　“是?！狈堕e很聽話地散去了體內(nèi)的真氣，不再強行控制自己對于死尸的畏懼和惡心。

　　就在這個時候，費介忽然說道：“你的衣袖里還有一截爛了的腸子，難道準(zhǔn)備回家紅燒？”

　　“??！”安靜的郊野小道上傳來小孩子的一聲驚叫和某個不良老師的陰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