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青眉煮酒作者：阿風(fēng)八千時間：2020-12-17 18:59:01
秋風(fēng)起，落葉輕飏。
斑駁深黃的暮色中，點(diǎn)點(diǎn)燈光亮起。
這是崋國京都，大風(fēng)城。
大風(fēng)城的城墻古樸宏偉，氣勢開闊，城頭高達(dá)數(shù)十丈，分為內(nèi)城、外城和宮城，宮城乃是皇宮所在，內(nèi)城住的是達(dá)官貴人和富賈豪紳，外城雖然最大，但住的都是尋常百姓，橋洞下，還有不少流浪的乞丐。
夕陽落下，城中的喧囂慢慢褪去。
內(nèi)城西門吉西巷，一駕馬車緩緩?fù)Ｔ谝婚g院前，車簾挑處，一位粉衫綠裙的婦人和一個青衣少女從車上走下來。
這婦人身形豐腴，一下車，絲裙便被一道輕風(fēng)卷起，她嗯了一聲，露出微微的慍色，車后一個麻臉丫環(huán)忙上前幫她撫平衣衫。
眼前是一個紅白院墻的院落，朱紅大門上，掛著一塊紅漆匾額，上面用隸書端端正正寫著霜葉二字，字跡纖細(xì)、雋秀。
或許不是坐北朝南的緣故，這間院子在大風(fēng)城的內(nèi)城屬于僻靜之處。
那婦人一張圓臉，雙耳斜上梳著兩個空心鬟，鬟上插了一支翡翠發(fā)簪，上面吊綴著兩顆碩大的夜明珠，閃閃發(fā)亮，她臉上脂粉頗厚，一對杏花眼，眼波一轉(zhuǎn)，有脂粉簌簌落下，顯出幾分刻薄。
那少女約摸十三四歲，身高五尺上下，頭發(fā)只簡單盤了個垂髻，身形略為瘦削，她的皮膚不太好，有些蒼白，還有點(diǎn)粗糙，尤其露在外面的一雙小手，還磨出幾個繭子，她的臉是瓜子臉，眉是柳葉眉，長長睫毛下一對桃花眼，眼角細(xì)而彎，雖然年紀(jì)不大，卻十足是個美人坯子。
此刻，少女拎著一個花布包，垂眉順眼，模樣很是乖巧，但她不經(jīng)意的一瞥，隱隱透出幾分沉靜和機(jī)警。
婦人拉著少女走到門口，那麻臉丫環(huán)忙上前用鑰匙打開鎖開門，婦人嗯了一聲，拉著少女跨過門檻走進(jìn)去。
繞過玄關(guān)，眼前豁然開朗。
少女看到院中錯落有致，與外面全不一樣，這里有亭臺假山、池塘小橋，幾株綠柳在塘邊樹影婆娑，竟是一派江南庭院的婉約之風(fēng)。
園中有四五間樓閣。
婦人停在那里，嘴角微微一翹。
“從今天起，此間霜葉館便是為你而開，你的名字，娘請先生算了，以后就叫桑玥羽，我會叫你玥兒。”
婦人用清冷的聲音不徐不疾說著，七分嚴(yán)厲、三分倦怠。
“是，王媽媽。”
那被稱為玥兒的少女欠身應(yīng)道。
“玥兒——”
婦人的聲音忽然提高，伸手按在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嚓地一聲，一枚短針彈出來，她伸手在少女胳膊上抓了一下。
“啊——”
玥兒一聲驚呼，睜大雙眼看著婦人，她的表情雖然痛苦，卻并不是害怕。
“你給我記住，在這里，只許叫我娘，若是再叫我媽媽，我會給你更好的懲戒！”
“是，王、王娘?！?
“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忘了以前在百花班學(xué)里的一切，除了舞蹈，其他根本是浪費(fèi)光陰，娘會給你請京都最好的先生，教你識字、彈琴、詩詞歌賦還有舞蹈，娘還要親自教你怎么走路，怎么說話，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是氣質(zhì)?！?
“是，玥兒謝謝王娘?！?
少女心里奇怪，你當(dāng)我連說話和走路都不會？
“很好，娘希望你是我最后一個孩子，娘以后全部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我會傾我所有培養(yǎng)你，讓你艷冠京華，舉世無雙，讓天下的每一個男子，聽到你的名字便會心旌搖蕩，不能自持！”
“是，謝謝娘栽培?！?
玥兒臉上看不出悲喜，但她看到王娘眼神中隱藏的一絲冷意，禁不住心中一顫，暗道：“希望我是最后一個孩子是什么意思，如果做得不好，我是不是會貶成丫頭，還是又把我賣了？”
王娘轉(zhuǎn)過身，對著身后那個上年紀(jì)的丫環(huán)吩咐。
“你帶玥兒小姐去漪月樓休息，娘要去醉香居一趟?！?
“是，娘，您今晚什么時候回來，綠蘿要不要候著？”
“不用了，你等下把門扣好，娘去醉香居，今晚就在那里休息了。”
“是，綠蘿知道了?！?
玥兒聽見王娘今晚不回來，心里松了口氣，這一路上，王娘始終板著臉，她大氣都不敢出。
“唉——”
王娘嘆息一聲，看著玥兒道：“娘是勞碌命，只知道為孩子操心，你要好生學(xué)著，不懂的地方，讓綠蘿姐教教你。”
玥兒低頭屈身行禮，道：“是，娘勞心了，我會向綠蘿姐姐請教的?！?
王娘又對綠蘿關(guān)照道：“漪月樓上有紙筆，你今晚也別閑著，教教玥兒基本規(guī)矩，比如如何磨墨、識別宣紙，七日后就是小花魁的四館花會，別教人笑話了?！?
“是，奴婢遵命?！?
玥兒心里奇怪，小花魁是什么，王娘買我，就是要我參加嗎？
王娘揮揮手。
綠蘿和玥兒欠身道了個萬福，這才退后幾步，小心地轉(zhuǎn)身步入花園小徑。
王娘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雙眉微蹙，臉上似有憂色，她自語道：“七日后的小花魁之爭，希望玥兒能給我?guī)硪馔?，只有六天的時間，太匆忙了?！彼龘u搖頭，轉(zhuǎn)身走出院門。
馬車旁另一個丫環(huán)正在等候，這丫環(huán)身子略胖，年紀(jì)二十上下，看上去一副老實(shí)的模樣，她看見王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去醉香居?！?
“是——”
“寶珠，你想說什么，是不是娘要買下一個雜技班的繩伎，還押寶在她身上？”
王娘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倦意。
寶珠點(diǎn)點(diǎn)頭。
“我不得不那樣做，因?yàn)橛腥吮莆屹€這一局！”
“祝婆婆？”
“不錯?！?
“我聽說祝婆婆她們的女兒，都是五六歲就買回來開始培養(yǎng)，像那個史詩琴，都被蘇學(xué)士收為弟子，玥兒小姐在大風(fēng)城完全默默無聞，只有七天時間，會不會來不及？”
王娘冷冷一笑，道：“因?yàn)槟莻€老乞婆要和我賭，誰輸了誰就滾出大風(fēng)城，以后再也不許踏入半步！”
寶珠不語，她知道祝婆婆和王娘有宿怨。
王娘嘆息一聲，接著道：“我們在這里斗了二十多年，本來娘想要金盆洗手不干了，但姓祝的欺人太甚，非要和我最后再爭一次，所以我接下她的賭！”
“那玥兒小姐呢，她輸了怎么辦？”
“我自己都不能立足了，還能顧及到她？”
王娘說著略帶遺憾地笑了笑，彎腰上了車。
馬車起步，慢慢離去。
街頭幽靜下來，但輕風(fēng)還久久徘徊。
玥兒跟著綠蘿走進(jìn)花園，這花園和池塘交融在一起，檐廊交錯，每一處轉(zhuǎn)角都十分講究，她心里不由暗道：“有一次我們百花班去蘇州南園表演，南園的景色已經(jīng)絕美，想不到京都之地，也可以看見南園的景色?！?
綠蘿看到玥兒一副吃驚的樣子，不由撇撇嘴。
“你第一次來京都吧，是不是看呆了？”
“是，是。”
這綠蘿，名字漂亮，卻是個丑人，她長了張麻臉，身材又矮又瘦，年紀(jì)不大，但看上去像個三十歲的婦人，個子只比玥兒高半個頭，聽到院門扣上，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你知道霜葉館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霜葉館曾是大風(fēng)城最有名的名樓，大風(fēng)城昔日第一名媛方芳就在這里住過！”
“哦。”
玥兒不知方芳的名頭，毫無感覺。
綠蘿鄙夷地一笑。
“你真是孤陋寡聞，據(jù)說當(dāng)年連天子都拜倒在方芳小姐石榴裙下，你居然一無所知！”
“是，我是不知道?！?
玥兒并不覺得丟人。
“看清沒有，霜葉館一共有五間小樓，那邊一排是傭人房，最大的是霜葉樓，你的漪月樓在那里，是那座小樓，今晚自己去整理一下，睡在那里好了?！?
“咦，你不是要教我規(guī)矩嗎，怎么我一個人去？”
“丫頭，你還真一進(jìn)門，就把自己當(dāng)霜葉館的主人了，你不過是王媽媽從一個雜技班里，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賤婢，過了七天，就把你賣到窯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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