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開王府

　　一瞬間似乎連外面蛐蛐兒的叫聲都可以聽見。燭光搖曳了一下，溯洵捏在手中的茶杯也忘記放下。楚驍更是饒有興味地望著苑陽。

　　而苑陽的眼里卻流露出哀傷。兩個男子無法讀懂這哀傷從何而來。

　　對于苑陽，自小就被安排好了一切的她，只能用這么一句帶著些許凄涼但更多是無奈的語氣來說這句話。從來都是母親要她學(xué)芭蕾，便問“你可愿意去學(xué)舞蹈？”，要她學(xué)書法，便問“你可愿意學(xué)書法”，她的童年便是在這樣的安排下長大。甚至后來，母親和父親離異，也問她“你可愿意和外婆一起??？”。之于苑陽，一切的“你可愿意……”都是命令，而更多的是她不愿意去做的命令。就是含著這樣的感情說出來的一句話，聽在旁人耳朵里卻是不該有的無理反抗。

　　苑陽也察覺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合適。她深深呼吸，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能說說你不愿意的原因么？”楚驍?shù)χ?

　　苑陽抬眸，心中才訝異“原來這兒的人也不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對于我來說……”她深深呼吸，控制著情緒，“對于我來說，這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我本來……不應(yīng)該在這里。你們能想象自己被丟在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世界的感覺么？那是……就像在不點燈的大得奇特的房間，你不知道怎樣前進(jìn)，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前進(jìn)。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你?！痹逢枓吡艘谎鬯蒌统敚袄C房，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地方。那里的女……姐姐們……還有何姨……像家人一樣對待我……我終于找到了可以握在手中的東西。你們知道，家么？我……不想離開繡房?！?

　　苑陽停下來等著他們的回應(yīng)，卻一直沒有得到。她有些著急，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不起……我……剛剛的語氣失禮了……”

　　溯洵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小心翼翼。她在保護(hù)繡房，避免它因為自己的莽撞而受到傷害。那么繡房真的是一個她相當(dāng)珍惜的地方。

　　楚驍在溯洵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搶先一步：“苑陽，你想留在這里便留在這里好了。只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來我的府上。我答應(yīng)，你想回來的時候回來便是，好不好？”

　　連同溯洵也被楚驍這樣的語氣怔住了。不是在強(qiáng)行帶走苑陽，而是以這樣誠懇的語氣請求。他甚至要開始懷疑他的動機(jī)了。

　　苑陽捏緊拳頭。她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F(xiàn)在要怎么辦呢？

　　“苑陽?！彼蒌蝗徽f，“前日楚驍送到你們那里的那幅畫怎樣了？”依然是沒有表情的臉和波瀾不驚的語氣。

　　苑陽疑惑地望著溯洵，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分明寫著“怎么突然問這件事”，但還是回答了：“姐妹們這幾日就忙這個了，想來明天就可以完成。苑陽不小心傷了手指，沒有幫上忙……”

　　在繡房就意味著不可能不刺繡，而自己呢？偏偏少了做刺繡的那份耐心，更何況是連一只襪子都縫不好的技術(shù)怎么可能以后一直逃避呢？

　　“苑陽？”楚驍插話。分明是想要苑陽回答的表情。

　　“我……”再說了，要查到怎么用這塊玉回去，一直呆在繡房是不可能的。下意識地苑陽用左手握住掛在脖子上的那塊半圓形的玉：“是苑陽任性了。苑陽同你去府上?！?

　　溯洵望著眼前站著的女子，分明在剛剛她著急地說出不想離開繡房的時候是另外一種神情?，F(xiàn)在，怎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其它的事情而改變主意了？

　　而楚驍因為苑陽的這句話高興地站了起來。揚起大大的微笑——“謝謝你?！?

　　謝？反而是我要謝謝你呢。不過這笑容看得我……怎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想多了吧！苑陽一邊想著，答道：“不敢。”

　　“苑陽不要以這樣疏遠(yuǎn)的語氣說話。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剛剛說那一大段的時候用的語氣?！背敼雌鹱旖?，拉著苑陽坐下。

　　苑陽亦不反抗，畢竟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對于被異性拉一下或者是被說“喜歡”她一點也沒有覺得扭捏。

　　而苑陽的沒有反應(yīng)在溯洵眼里反而是一種奇怪的反應(yīng)。

　　按常理說，被男子這么說的女子不是害羞臉紅偷笑就應(yīng)該是生氣反駁。她完全像是沒有聽見的反應(yīng)算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被拉著，但是居然也如此淡然地同我們坐在一張桌子上，絲毫沒有作為下人應(yīng)該有的自卑感，又是怎么回事？溯洵這樣想著。這個女子，不一般。

　　“那個……沒有什么事情的話，我……苑陽想先回去了。大家還擔(dān)心著我吧……”苑陽覺得這兩個人也不是特別難相處，又想到自己離回家的目標(biāo)又進(jìn)了一步，心情輕松了起來。

　　“你先回去吧?！鼻厮蒌f。

　　苑陽走后。

　　“溯洵，我今天在你這里睡了?！背斞鲱^在書架上找書的時候說。

　　“楚驍，你可是喜歡上那苑陽了？我從未見你用這樣的語氣對哪個女子說話。”的確，在楚驍?shù)难劾?，女子一貫是劣于男子的種族，他甚至從來不把任何女子放在眼里。以至于有關(guān)于他“龍陽之癖”的傳言。而實際上楚驍只是打心底看不起女人而已。

　　劃過書脊的手指停留在某一本書上，楚驍食指上移，引出那本書再以三個手指拿在身側(cè)側(cè)著頭看。最后才轉(zhuǎn)身勾起嘴角：“也許是的?！?

　　“你不是從來睡不慣我府上的床么？”溯洵不知道要如何接下楚驍?shù)脑?，于是換了個話題。

　　然后楚驍似乎沒有領(lǐng)會溯洵的意思：“因為我明天想和苑陽一起回府?！闭f完還笑得像孩子一樣燦爛。

　　“有些奇怪。你不是今天也才同她第一次說話么？”溯洵也來到書架前。

　　“我休息去了。乏了?！背斦f著就要出門，到書房門口回過頭：“溯洵，喜歡，不一定要很長的時間才能發(fā)生。你可能因為某一個側(cè)臉喜歡上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微笑?！比缓蟪斵D(zhuǎn)身出門。

　　而溯洵在聽到“一個微笑”的時候，眼前閃過苑陽在芙蓉園時，清淺微笑的側(cè)臉。即使那個笑不是給自己。

　　苑陽回到繡房后。

　　繡娘們將她圍了起來。綠腰甚至圍著她繞圈圈，擺弄一下她的手臂。苑陽干脆轉(zhuǎn)過身對著苑陽：“你看，我就說沒事啊~”

　　放下心來的繡娘們開始問王爺叫苑陽前去所為何事。苑陽先說了關(guān)于楚驍那幅畫的事。何姨告訴她明天下午就可以完成。

　　苑陽往前走兩步，然后回過身面對大家。

　　“還有一件事。”苑陽斂起臉上的笑容，“楚驍公子說……”她掃了一眼大家，“他府上缺個繡娘，要我前去幫忙?！甭匀チ怂麄儐栕约阂庖姷氖?。

　　“那么你要離開王府？”碧紗說，“明明才來了半個月……”

　　“那個楚驍公子真是好笑，明明平常繡活兒都是拿到我們繡房來做的。偏要叫苑陽去作甚？！”綠腰鼓起腮幫子說。

　　“綠腰！小心說話！”一直沉默的何姨呵斥一聲，瞥了一眼紅綢，瞧見了她眼底的失落。

　　“碧紗姐姐，楚公子答應(yīng)我若我想回來看看同他說一聲便可以回來了。我會?；貋砜茨銈兊摹！痹逢栃χf，“綠腰妹妹，許是他總往這兒跑覺得麻煩了才要我去的呢?！狈凑乙矌筒簧鲜裁疵?，他以后肯定還是會常來。我便可以同他一道回來了。苑陽絲毫沒有考慮到去了之后要怎么逃過刺繡的問題。雖然她并不知道楚驍要她去并不是要她刺繡的。

　　一群少女嘰嘰喳喳一會兒之后就各自回房了。

　　苑陽也正要回房休息，卻被何姨叫住了：“苑陽，我同你一道回房。有些話……要交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