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統(tǒng)治一個國家，首先要侵略他們的文化，要奴役一個人，首先要占據(jù)他的思想。我害怕小狗不能安分地日日窩在這一畝三分地里頭，跑出去跟別人勾勾搭搭，引回來一群高手把功夫很好但是二了吧唧的老頭，還有聰明絕頂?shù)侨醪唤L(fēng)的我給滅了。于是每日秉承著，重復(fù)是為了更好地強調(diào)，這樣的觀念不斷地念叨著

　　院中，一小狗正在奮力汲水，一小貓湊上跟前

　　“小狗啊，古人說得好，春暖須得鋤芍藥，秋高還去種芙蓉，對待農(nóng)事，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偷懶！”

　　灶房中，一小狗正在試圖將灶中的微弱火苗壯大起來，一小貓上前口沫橫飛

　　“小狗啊，你看啊，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片田不作無法耘四方。你在心懷天下之前，一定要將面前這些細(xì)碎的事務(wù)先處理得當(dāng)??！”

　　田間，一小狗正在揮汗如雨，用鋤頭將土地刨松

　　“小狗啊，你看你，先不做豪杰，后又為米蟲，所謂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啊，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你一定要好好干活，再好好干活，才能對得起你每天吃掉的那二斤十六兩米??！”

　　過了兩個月，我發(fā)現(xiàn)近我兩丈之內(nèi)的活物，除了小狗還有往往來不及逃生的烏龜同志，沒有其他，每當(dāng)我跨進(jìn)某一間房，往往能聽到“跐溜”的聲音，迅速轉(zhuǎn)頭還能隱約看到兩只倉皇出逃的貓影，家中的母雞在一次我進(jìn)了灶房教導(dǎo)小狗的時候正在午睡，見我進(jìn)去，瞬間雞冠充血，振翅亂撲，硬是被驚嚇出了她雞生當(dāng)中的第一顆蛋，然后竟然看都沒看，直接沖到院子里和鳥大媽湊在一處。

　　大概是我的教育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自從小狗來到這里開始，我榮升為家中最大的米蟲。他幾乎一手包辦了所有的活，挑水劈柴燒火打掃自不用說；家中的貓貓狗狗烏龜小鳥也被我一并丟給了他喂養(yǎng)；在我的諄諄教導(dǎo)之下，在我換上了薄薄的春衫之時，他已經(jīng)將地里播上了小米種子和麥種，院中的一方土地上也種上了一些蔬菜瓜果。這個村落冬長夏短，日照充足，雖然有些貧瘠，蔬菜種類也并不豐富，但是產(chǎn)出的瓜果卻是味道甘甜，尤其是葡萄，往往讓我愛不釋口，跟新疆馬奶好有一拼。

　　看著小狗勤勤懇懇地搭建著葡萄架，我在心中長嘆，恩，你們看，無論哪個時代，教育的力量都是巨大的。我深知適可而止的原則，在小狗看到我靠近時也隱隱面泛青紫的時候，停止了基礎(chǔ)教育，開始同小狗討論起了農(nóng)耕的種種事宜。此時的我，每日的工作除了做飯之外，幾乎就是埋首在房間里苦思冥想著以前看到過的農(nóng)耕知識，每日在紙上寫寫畫畫。

　　這天，我做了飯后裝在食盒里面，晃晃悠悠朝著田間走去。中午的日頭正毒，盡管我自己糊了一把簡陋的布傘，仍舊是被曬得眼泛白花，看著小狗形單影只的在田里忙忙碌碌。我許久不見的，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立刻揭竿而起。

　　其實小狗也算是大好青年了。長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最近村東頭張大媽家的閨女和村西頭李大爺家的媳婦兒有事沒事的就扭動著珠圓玉潤的身軀打我們家過，原先我們常年不見來人只見貓，不聞人語唯鳥啼的院落如今可謂是三天日影動紅云，兩日碧水搖紫光啊。這些個小女子，怕是連家里邊趕集過年的布料都扯了出來披到身上了。

　　我對這些明面上來買我的花包與我嘮嘮家常，暗地里偷摸打聽我與小狗的關(guān)系以及小狗家中祖宗十八代情況的女人們一概來者不拒，笑臉相迎。開玩笑，我這段時間賣花包換的錢比老頭子大半年拿回來的錢都多。俗話說，顧客就是上帝，雖然這群上帝花枝招展，香氣刺鼻，但我羅菲菲的原則一向是，她蕩由她蕩，明月照大江，她丑讓她丑，清風(fēng)拂過崗。果然，這些鮮花們一聽說小狗是我?guī)煾冈谕饷媸震B(yǎng)的孤兒，與我兄妹相稱的時候，那叫一個母愛泛濫，善心大發(fā)。對于我花包的開價是絕不二話，還常常倒貼我們些蔬果糧食。想想我利用小狗同志的美色賺取了那么久的錢財，理應(yīng)要對他和顏悅色，以前真是對他太殘忍了。

　　小狗在我離得老遠(yuǎn)的時候，就停下了手邊的活，轉(zhuǎn)過身看著我晃悠，看著我原地踏步，滿臉痛改前非的表情，知道我又在天馬行空了，開口道

　　“菲菲?！?

　　小狗的話不多，不對，小狗的話簡直少到家了。屬于十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那種，這一點在我第三天認(rèn)識他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原本以為他是受了傷聲音受損，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就是個悶葫蘆。

　　我拉回心神，走過去，找了個略微陰涼的地方，打開了食盒，小狗端起碗筷開始進(jìn)食，他的動作還是比較文雅的，沒有一般種田人西里呼嚕的聲音，吃得也很干凈。我有時候會好奇小狗的來歷，起初看見他，他是一副大爺我不是好人，我做壞事露餡了被追殺的樣子，后來無論我給他什么活，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上手，我原以為他應(yīng)當(dāng)不是窮苦人家的，干農(nóng)活怕是會叫苦連天，不想他竟然輕車熟路，比我這個現(xiàn)代科技產(chǎn)品還要實用。但是我從來不問，既然不想招惹麻煩，那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倒是小狗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有了他之后，我再也不會害怕過夜了倒是真的。小狗吃完了飯，見我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他，有些奇怪地看我兩眼。我深情地開口

　　“小狗?！?

　　“恩?！?

　　“這些東西若是種的好，今年我們就能過一個像樣的年了呢?！?

　　“恩?！?

　　“來這里以后我老是一個人，很是孤獨呢?！?

　　“恩。”

　　“死老頭沒幾天在家呆著，每天晚上黑漆漆的，總是沒人陪我呢?！?

　　“……”

　　“你說什么？”

　　“我，陪你”

　　“可是你是小狗，不是人呢。”

　　“……”

　　小狗顯然對我天下第一的無聊話題毫無招架之力，他起身又拿起了一旁的工具，繼續(xù)工作起來。我見他手中推著的工具呈T字形，靠在地上的是一塊木板，上面有一根粗把手，小狗推著把手向前運動著，土便被推松了。雖然小狗沒有顯出費勁的樣子，但我看到那個木板上面的犁樁，入土三分，用力稍有不當(dāng)，就會歪斜，顯然是非常難以駕馭的。我突然想到以前的一道歷史題。脫口問道

　　“小狗，你們唐朝不是已經(jīng)有了曲轅犁了么？”

　　小狗轉(zhuǎn)過身來，顯然對我剛才的話一頭霧水

　　“我們唐朝？曲轅犁？”

　　我見他一副完全不曾聽聞的表情，恍然大悟，這玩意好像是唐末才被發(fā)明出來的。我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萬丈金光。專利，專利啊，專利就是錢??！

　　接著，還沒有搞懂那兩個天外來詞的小狗就看見此女眼泛金光，齜牙咧嘴，笑得口水直流，然后拋棄了食盒以及小布傘飛快地朝家中奔去。一邊奔一邊還大叫

　　“我發(fā)財啦——”

　　他看著女子的背影呆了片刻，搖了搖頭，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

　　經(jīng)過了一個下午的閉門造犁，我總算是憑著非常薄弱的對歷史知識的印象將曲轅犁草圖畫了出來。晚飯后我興沖沖地拿到小狗面前給他看，他認(rèn)真地看了半晌，轉(zhuǎn)頭見我興致勃勃，充滿期待的眼神，有些勉強地道

　　“這椅子，畫得甚有新意?！?

　　我此時心情大好，不跟這個文盲計較，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給他講解了一下曲轅犁的大概構(gòu)造以及如何省力，更好的犁地。果然，小狗同志被偉大的中華人民歷史積淀的智慧給震撼了。他拿著圖研究了很久，抬頭認(rèn)真地望著我道

　　“菲菲，你果然非尋常女子可比，這工具，在塞北固是能夠解百姓之難題，若是放到江東一帶，改變天下農(nóng)事也并非不可?！?

　　我拿過一把椅子，翹著二郎腿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一介小女子，天下大事我管不來，你明兒照著圖上村東頭王伯家里，把工具打磨了是正經(jīng)?！?

　　小狗點頭，剛收好了圖，突然神色一變

　　“什么人！”

　　我眼前一花，小狗已經(jīng)飛身到院外，跟一個灰色身影糾纏起來，我剛喝下去的一口茶險些將自己嗆死。糟糕，難道追殺小狗的壞人找到了這里？我抄起墻邊的磨刀石，趁著夜色摸到二人旁邊，狠狠向那灰衣人擲去。

　　“哎喲，別打了，自己人，小貓兒，是我！”

　　二人停止了打斗。師父捂著腦門擠眉弄眼，小狗疑惑地看了看他，再看看我，沒再動作，但是很自然地站到了我的前面，將我護在身后。不得不說，我對于小狗這種忠心護主的行為還是頗感欣慰的。教化的力量啊。

　　小狗低頭問我

　　“他是誰？”

　　“可不就是我家死老頭咯，當(dāng)初撿了你回來就是他啦?！?

　　小狗一聽，大吃一驚，急忙跪下

　　“險些傷了恩人，罪不可恕?！?

　　杜老頭原本慈眉善目，對我誕著笑臉，一聽小狗這樣說，立刻暴跳起來

　　“胡說八道，老子打架的時候你小子毛都沒長呢，你能傷得了我？剛才若非看見小貓，我豈會遭了暗算！”

　　我想到剛才那塊碩大的磨刀石，心中一虛，先發(fā)制人

　　“喂，死老頭，你終于知道回來了啊，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小狗在，我早餓死啦！”

　　杜老頭立刻貼了過來，伸手一扶，將小狗拉起來推到了一邊，搖著尾巴看著我

　　“嘿嘿，貓兒，師父這不是回來了嘛。而且?guī)煾高@回有個好消息要帶給你。”

　　他見我臉上明顯地刻著“你能有什么好事”幾個字，不服氣道

　　“這可是真的，貓兒你以前不是總吵著要出去看看嗎？”

　　“什么？你答應(yīng)讓我出去啦？”

　　我覺得自己的心中仿佛鼓脹了一只希望的熱氣球

　　“到外面去嘛，是不行的……”

　　“噗”熱氣球破了。

　　“但是過幾天，會有商隊到村頭附近，到時候師父帶著你到村頭去買些東西嘛，是可以的。”

　　好吧，也總比哪兒都不能去要好。

　　回到屋里，師父大感興趣地追著小狗問東問西，纏著他陪自己喝兩杯，在聽到我給他起了名字叫小狗之后，又不懷好意地問他可有家室，心上人云云。自然，我的名字杜小貓也悲催地曝光了。小狗聽了之后看著我，從眉毛到眼睛無處不笑，著實讓我恨恨然。我一邊唾罵無良師父取的爛名字，一邊策劃起到時候去村頭看商隊的事情。迷迷糊糊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