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孤峰

　　衛(wèi)乙和趙蕪二人這才從剛才的親密中恢復過來。經(jīng)拓拔鶴提醒，他們也仔細觀察周圍，這才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重。

　　在這延綿的深山之中，真可叫抬頭不見天日，沒有任何可以判斷方向的參照物。這種地方，即使當?shù)氐睦夏撩瘢惨⌒囊硪淼刈哌M來，因為稍不注意就會迷失方向。而像衛(wèi)乙他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的生人，是斷不敢進來的。這比死亡沼澤還要恐怖十倍。

　　趙蕪一念及此，當時就急了，“哎呀，這可怎么辦。如果陷在這里，不但找不到那怪老王，連出去都難了，我們會被困死在這里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耍性子的。”趙蕪是個知性的小女，一想到是自己的過錯，便又哭起來。

　　衛(wèi)乙卻要平靜得多，他似乎還沒有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只聽他道：“蕪兒別急，我覺得我們可以出去的?！?

　　經(jīng)這幾天的歷程，趙蕪越來越相信衛(wèi)乙的話是真的，她心目中過去那個軟骨頭形象正在消失。自從她把琥珀笥交到衛(wèi)乙的手，似乎這神器的頻率真的和衛(wèi)乙發(fā)生了共振，衛(wèi)乙不僅感覺越來越好，他理智而有擔當?shù)男愿褚猜仫@露出來。所以當衛(wèi)乙說他并不著急時，趙蕪也安下心來。

　　衛(wèi)乙解釋道：“是這樣的，等一會兒天逐漸暗淡下來，北極星升起的時候，我們就能準確地把握自己的方位了?！?

　　蕪、鶴二女茫然地搖頭，匈奴人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他們當然更加不知道“北極星”是什么東西。漢人的天學知識，并沒有傳到匈奴來。當然，對于重生的大匠乙而言，尋找北極星對他來說，并非太困難。

　　趙蕪則詫異地問道：“北極星是一顆星星嗎？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顆是北極星?。啃l(wèi)小乙是怎么知道的？”

　　衛(wèi)乙見趙蕪又流露出她本來的求知欲，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這才笑道：“當然是聽蘇老頭教我的。他說，我們要先確定一個仰視的角度。這個角度跟所在地的南北有關，在漢朝仰的角度就小一點，在北海則要大一些。如果是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大約這個角度應該是這樣……”

　　衛(wèi)乙一邊說，一邊托著趙蕪的下巴往上翹，續(xù)道：“有了角度之后，在這個角度范圍環(huán)顧四周，會找到一顆最亮的星星。這顆星星即使在太陽還沒下山時就能看到，而且不會隨著太陽一起運動。這就是北極星了，它所在的方位，就是正北方。”

　　恰巧，此時正是太陽西沉，天色逐漸變暗的時候，天上的繁星若隱若現(xiàn)。在那眾多星辰中，衛(wèi)乙仔細觀察，很快就辨認出了北極星的方位。

　　于是，便改由了衛(wèi)乙在前帶路，看著北極星一路往山頂?shù)姆较蜃?。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已完全黑下來，三人終于來到山頂。

　　“啊嗚……”來到山頂那一刻，一聲長嘯在衛(wèi)乙喉間不自覺地發(fā)出。他站在山巔，向群山眺望。

　　與此同時，是蕪、鶴二女的驚呼：“哇喔！”

　　因為山頂?shù)钠婢?，讓三人真正的震驚了。

　　在對過，有一處聳然獨立的山峰，像一支毛筆一般，孤零零地站在這群山之間。而在那山峰的頂端，則有一間不小的漢朝式的宅院，巋然立于那座孤峰之上，映襯在夕陽之間，竟是那樣的挺拔堅韌、傲然于世。

　　是何等樣奇特的主人，才會在這樣獨絕的境地，安下自己的家園？

　　一股蒼涼之感在三人心中油然而生，還沒見到主人，他們心中已被徹底地征服。因為，這間房子，已真正與大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滿眼望去，伴隨它的，是落日孤鴻，是群山環(huán)伺。它融入自然，成為這里唯一的王者，讓所有山巒做自己的臣民。沒有阿諛奉承，沒有小人冷箭，它只淡然于世。

　　趙蕪看著這奇景，長吁一口氣，道：“衛(wèi)小乙，這間房子的主人，一定是造物主，對不對？蕪兒記得一首詩，是我義父寫的，正好能稱贊此景哩。”衛(wèi)乙回頭看她，滿眼期待地道：“蕪兒會吟詩呢？那一定要來一首。這樣的美景，若沒有詩文贊美，可不是糟蹋了嘛?！?

　　趙蕪經(jīng)衛(wèi)乙鼓勵，像是徒增許多信心，便低頭沉思起來。不多時似乎回憶起來，就聽她幽幽地吟道：

　　壯哉孤峰嶺，天地共奇玄。

　　森森多峭壁，淺淺少泉源。

　　石皆呈魅影，草盡現(xiàn)繾綣。

　　怪老是智者，樂叟居此山。

　　借得神斧手，成就鬼才篇。

　　松間飲美酒，月下脫塵凡。

　　醉為造物主，醒作谷中仙。

　　不知何所欲，我自在悠閑。

　　衛(wèi)乙聽她吟完，不禁贊道：“妙哉，這山如此出凡脫俗，再配上日逐王這首詩，真是不枉此行啊。”

　　旁邊拓拔鶴卻潑冷水道：“小乙還是先想想，我們怎么才能過到對面去吧？這路都沒有，只那幾根麻繩，如何能過去？”

　　她一邊說，一邊手指著旁邊一棵大樹。原來樹上掛著一根長長的麻繩，足比一握還粗?？墒?，麻繩只是獨獨地垂著，并沒與對過什么東西連起來，更不可能通過麻繩攀援過去。

　　衛(wèi)乙皺眉看著這情況，是啊，從這邊山頂望過去，到那孤峰足有幾十丈。中間沒有路、沒有橋、沒有任何聯(lián)接。下面是真正的萬丈深淵，讓人一看，便不自覺的心下生怯。別說拓拔鶴還沒有到輕功頂級高手的武功，就算有，她也無法帶著兩個不會武的人躍過去的。還得想別的辦法。

　　衛(wèi)乙有些遲疑道：“那房中的主人一般都是怎樣過去的？”這地方如此險絕，且不論當初這房子是怎么造的，便是要每日往返，也很難讓人想像啊。

　　趙蕪走過去檢視了一番那垂著的麻繩，想了半天，忽道：“衛(wèi)小乙看這繩端，好像有被啃過的痕跡。”

　　“啃過？什么東西啃的？”衛(wèi)乙也過去看了看，的確如她所言。

　　趙蕪又回頭，朝天上望去。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幾聲鶴鳴，她聽到這聲，立即了然，便笑道：“嘻嘻，拓拔鶴，那不是你的姊姊嗎？”

　　拓拔鶴聽她笑話自己，正要發(fā)作，趙蕪搶道：“我猜對面飛的那幾只鶴一定是那房中主人養(yǎng)的。鳥兒可以把這麻繩從這邊刁到那邊去，然后再綁在什么地方，就可以順著繩子往返了?！?

　　衛(wèi)乙隨她指示看過去，對面的確有一個大的凹槽，必是綁麻繩用的。鶴是一定被訓練得很聽話，主人一聲哨響，它便隨時將麻繩傳遞。很顯然，自己這三個人，是使喚不了這些鶴的。

　　不過，趙蕪這小女倒是真有辦法。衛(wèi)乙還在猶豫的時候，她已經(jīng)找了兩根大樹，對著對過那個凹槽比劃起來。衛(wèi)乙一看她的動作，立時明白過來，她這是要用那兩棵樹做成一個彈弓，利用樹桿的彈性力，直接把麻繩彈過去！

　　趙蕪一面比劃，一面又喚拓拔鶴：“快把你的劍綁到繩頭去。用你的劍當個鉤子，只要能鉤住那個凹槽，繩子就能固定在那邊了?！?

　　拓拔鶴也不多說，就照著她的話一一做了。這時，趙蕪已經(jīng)將一個巨大的彈弓做好，又讓衛(wèi)乙最后確認方向是否準確。衛(wèi)乙的眼力也不弱，伸著手仔細比劃了半天，確認趙蕪調(diào)整的方位沒錯。于是，三人便共同使勁，將一頭綁著劍的麻繩狠狠地彈到了對過。繩頭的劍，果然緊緊地嵌進了凹槽，將麻繩連在了兩邊山頂之間。

　　麻繩在兩頭的固定方位似是經(jīng)過了對過主人的精心設計，是從上到下剛好有一個斜度。衛(wèi)乙抬眼望過去，對過的另一個棵大樹上，同樣綁著類似的麻繩，而己方這邊，則也有一個凹槽，想來，若要從那頭回來，則可反其道而行。

　　于是，三人齊動手，收集了大把的樹藤，制成三條繩環(huán)套在了手上。制作完成，三人互相對望了幾眼，衛(wèi)乙見拓拔鶴要發(fā)話，便搶先說道：“這種事，當然是男的先來?！闭f罷，便將繩環(huán)套在了麻繩之上，然后他腳下一用力，身子立即順著麻繩滑了出去。

　　麻繩的斜度確是經(jīng)過了精確計算的，并且麻繩上也抹了桐油。衛(wèi)乙滑行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就這樣晃晃悠悠到了對過。

　　剛一到，衛(wèi)乙還沒來得及腳踏實地，就聽見了一陣女聲：“奴婢恭迎公子大駕。”衛(wèi)乙轉(zhuǎn)頭去看，旁邊站著的，正是山門處那個三胞胎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