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明偽君子作者:時間:2022-01-03 11:12:15
老家伙不是別人,乃是方家村穩(wěn)坐了三十年頭把交椅的方氏老族長。
微微一怔,方唐鏡就朝著老者施了一個長揖:“族伯,小侄這廂有禮了?!?/p>
方唐鏡行禮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沒辦法,畢竟是初學(xué)乍練,還做不到行云流水。
不過面上倒表現(xiàn)得十分尊敬,完全挑不出刺來。
在大明,官府的公職人員編制只到縣一級,廣闊的鄉(xiāng)村就只能靠這些宗族和鄉(xiāng)紳維持著基本的秩序穩(wěn)定。
如此一來,一村的族長權(quán)力就大得驚人,集后世的村長,公檢法司諸長等等一系列的職能于一身。
小到分工攤派搶水斗毆,大到傷人搶劫夜踹寡婦門,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或者謀反這樣的大事,縣里的衙門一般都由得當?shù)氐淖谧遄彘L處置了事。
并且量刑尺度相當寬泛,是浸豬籠活埋還是幽禁面壁又或者罰跪打罵幾句了事,端的只看族長心情好壞。
雖說官法如爐,可鄉(xiāng)下卻確確實實是人治的社會,當然,這個人指的就是族長鄉(xiāng)紳。
方家村的族長當然也姓方,具體名字方唐鏡不記得,現(xiàn)在腦里還有些混沌,前身的記憶仍處于混亂狀態(tài),還需要慢慢開發(fā)整理。
方唐鏡只是昨天在病榻上見過族長一面,也沒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被老族長發(fā)現(xiàn)前任秀才其實是被借尸還魂的事實。
對于權(quán)力,方唐鏡還是很尊敬的,哪怕只是一個沒有品級的族長,至少在這個七百多人的鄉(xiāng)村里,老族長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對皇帝必須有尊敬。
面對恭敬有禮的方唐鏡,族長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鎮(zhèn)的酸梅湯一般,渾身上下三萬六千毛孔都說不出的舒坦受用。
方老族長年青時也是個讀書人,考中過縣試童生,這也是他能當上族長的最大憑仗。
所以他很享受讀書人這個身份,覺得比之那些泥腿子倍有面子。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自己好歹也屬于士這個頂級階級檔次中的一員。
因此他對于方唐鏡這個讀書人是極看重的,便連方唐鏡剛才施禮時的僵硬也看作是穩(wěn)重端莊,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看看,讀書明禮的人就是不一樣,哪像那些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粗鄙村漢,連拱手都是歪歪斜斜的,沒個正形。
“賢侄身子可好些了?”方老族長挼須問道。
“有勞族伯掛記,小侄感激不盡,身子已無恙了。”方唐鏡神情之恭謹,如同對著祖宗牌位。
方老族長更加滿意,他背起手,頗為威嚴的點了點頭才道:
“老夫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自幼讀書便是極出眾的,百年以來,本宗只出了你這么一位秀才公,委實祖上積德啊……”
方唐鏡臉肌抽了抽——這話說得……,合族上下百年只出了一個秀才,是祖上無德才對吧?
方老族長接著卻嘆道:“可惜了,你讀書雖厲害,性子卻太剛烈,行事終究還是太沖動,昨日投井險些就要了你的性命……”
方唐鏡還能說什么?只好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他其實很想告訴老族長,昨日投井已經(jīng)要了方相公的命,現(xiàn)在的方相公正處于鵲巢鳩占的狀態(tài),究竟是生是死,這就是一個薛定諤的貓,到底是哲學(xué)還是量子力學(xué)自己也吃不準。
方老族長絮絮叨叨一番,忽然話風一轉(zhuǎn)道:
“賢侄啊,如今你已是白身,我那亡去的十八弟雖說給你留了五畝良田,但你自小兩手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圣賢書,怕是土里刨食的農(nóng)活樣樣不會,對將來可有什么打算?”
這……面對方老族長的問題,方唐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種田?象他這種干大事的人,種田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絕不可能將寶貴的青春虛耗在田間地頭。
老天爺送他穿越過來,又給了一張作弊的臉,若是庸碌而過,自己對得起誰?
將來有什么打算?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至少有一匹布那么長。
數(shù)百年的代溝隔閡也不是三天三夜就能說得完的,你確定要聽?你能聽得懂?
方唐鏡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幼齒一點:“請族伯指教?”
“指教”帶有指點和解惑的意思,乃是學(xué)生向師長求教的用語,這讓老族長滿意得直想哼哼,半瞇的眼睛滿是笑意:
“你雖是被革了功名,可公道自在人心,十六歲便高中府試第一,任誰也不敢忘記你曾是松江府的第一秀才,別說是方家村,便是整個南直隸也是排得上號……”
方唐鏡先是愕然,接著便又驚又喜。
驚的是早知道自己曾經(jīng)是秀才,卻沒想到前任居然還是個學(xué)霸,不但十六歲考上了秀才,而且還是府試第一,這是什么?學(xué)霸中的考霸?。?/p>
由古至今,國人就有信奉神童的情結(jié),信奉“當官須趁早,及第必爭先”。
越是年輕的讀書人越有前途,也越是吃香。
先不說寫下“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十四歲中進士的北宋首相晏殊;
也不說那寫下“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的前朝神童汪洙。
國朝就有諸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單說其中一人就讓人高山仰止:
此人便是解縉,五歲開蒙,七歲成詩,十二歲明經(jīng)義,十七歲鄉(xiāng)試解元,十八歲進士第十名,三十五歲便做到了內(nèi)閣首輔。
總裁《太祖實錄》,主持編纂《永樂大典》,著作等身,其人一生,無論文采政績還是人望,貫穿整個大明,都是后世讀書人仰望的偶像。
縱觀整個大明朝,凡二十歲左右中進士的神童,莫不是有大成就之輩,比如于謙,費宏,張居正,嚴嵩,楊慎,徐琦,薛瑄。雖說下場大都有點慘,卻也大多在青史留下濃重的一筆。
整個大明史,神童情結(jié)都是相當嚴重的。
喜的是這十六歲中秀才的身份足以讓自己揚名立萬,開拓出無數(shù)條財路。
名這東西,自古便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文人相輕,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出名,這便是文無第一的由來了。
另一方面,人們又對懷才不遇,身世坎坷的文人充滿了同情。
比如蒲松齡,曹雪芹,唐伯虎。一提到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掬一把同情的老淚。
所謂名利不分家,有了名,利還會遠嗎?
有了第一秀才這張悲情牌,盜版什么詩詞歌賦千古名篇豈不是順理成章?
且不說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見”“為誰風露立中宵”之類的驚艷。
單說《西游記》《聊齋志異》《紅樓夢》這些膾炙人口的名著都還沒影吧?
若是刊發(fā)于世,光稿費就能數(shù)到手抽筋,流芳千古什么的毛毛雨啦。
能從一個廢物身份中挖掘到閃光點,并引申出無數(shù)金光大道,方唐鏡不得不佩服自己!
原來自己除了帥,也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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