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涉江湖多磨難（下）

婦人帶著古松樹在車站附近挑了一家環(huán)境看起來還不錯的賓館，要了一個套間，分兩個房，古松樹住內(nèi)，她住外。打開房門，學(xué)著婦人的樣子用房卡插在墻壁上一個開關(guān)里，燈光即亮，咦，原來燈光控制可以這么先進，里面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新穎、羨慕：天花板里咋個會噴出涼氣？紅木衣柜咋個會跟墻壁一樣高？電視機咋個會這么大？印著圖案的絨毛毯咋個會鋪在地上？松軟的床鋪咋個會潔白如雪？澡堂咋個會用玻璃隔開？小腹傳來一陣陣攪動，急忙放下行李包，只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解手的茅坑，難道在外面？耐著性子想想又覺得似乎不可能，去問婦人又怕被笑話，捂著肚子干著急，經(jīng)過認真分析，認定那個帶著橢圓翻蓋的像凳子一樣的白色工具可以解決問題，在學(xué)校時，聽同學(xué)白玉龍說過他家?guī)镉袀€叫馬桶的東西，可是此等模樣？掀開蓋子，這么干凈真舍不得用，但作為一個年輕人，得勇于創(chuàng)新，嘗試著坐了上去，半天沒動靜，這誰發(fā)明的玩意兒？還是蹲著比較靠譜。

“嘭!”隔壁似有東西被摔在地上，緊接著響起一陣吵鬧聲，古松樹很納悶，側(cè)耳細聽，只聽得婦人的叫罵聲，大抵是跟老公爭吵的情形罷，一會便沒了聲響。古松樹不以為然，告別了馬桶，褪下衣褲準備洗澡，嘗試著掰了下水源開關(guān)，蓬頭“唰”地一聲噴下無數(shù)小水柱，真?zhèn)€是無比舒暢，不禁哼著小調(diào)扭起了小屁股，正自得意，突然“哎喲”一聲大叫，齜牙咧嘴、手忙腳亂地拿了條毛巾往身上搓，原來他打開的是熱水，等了好一陣身上疼痛才感減去不少，好在反應(yīng)快并沒有燙傷，脫口而出一句“他奶奶個熊”，仔細地對著開關(guān)捉摸了一陣方才摸清道道，洗了澡，飛身撲到了床上，又琢磨著用遙控打開電視機搜尋著節(jié)目臺，房門突然被叩響了，古松樹一愣，趕緊叫道：“等一下?！贝┖靡卵潱蜷_房門，只見婦人雙眸淚跡未干，手上夾著煙。

“可以進來嗎？”

“可以。”

婦人徑自走到椅邊坐下，一個勁地吸著煙，古松樹想說句安慰話，又不知選什么詞，覷著她呆在原地動也不動。婦人滅了煙蒂，起身向著他，道：“我漂亮嗎？”古松樹臉一熱，她問得突兀，不知是什么意思？小心地瞅了兩眼面前這個好心的女人，略帶濕潤的卷發(fā)披肩而散，至于五官如何？此時卻不敢細看，只覺得她的眸子里鎖住一簾幽夢，幾多哀怨，隱隱約約，不可否認，她確實看起來很年輕、美麗，跟白天比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古松樹想到了“青梅”，她們各有千秋。

“阿姨，你年輕時一定很好看?！惫潘蓸湫÷暤氐?。

“我現(xiàn)在就不好看嗎？另外，可以叫我姐嗎？我姓朱?！眿D人笑道。

“阿姨，不，朱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現(xiàn)在也好看，像一株蘭花?！惫潘蓸涿χ陲梽偛诺目谡`。

“是嗎？我很喜歡蘭花，蘭花太高雅，只怕是我太俗了。”朱姐挺開心，似乎早已忘記悲傷，她掀開被子，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古松樹睜大了眼，一時沒了主意。

“不要想多啦，我就在這靠下，今天心情不好，陪我聊會天吧?！敝旖阈Φ馈?/p>

“好?！惫潘蓸洳恢窃撟?，還是該站著，又責(zé)怪自己多心想歪了，滿臉尷尬。

“你也坐上來吧，沒什么關(guān)系呀?！敝旖阈Φ?。

古松樹心一橫，一個大男人如此婆媽，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干脆鉆進被窩里平躺著，這樣可以讓視線集中在天花板上，突然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用鼻子猛吸了兩下，好像又沒有，等不去留意的時候，這股香氣又鉆了出來，好似幽靈一樣飄忽不定，古松樹大惑不解，竟中了邪似地醉了。

“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朱姐的話將著了迷的古松樹拉了回來。

“古、、、”古松樹頓了下，心想松樹兩字太土，靈光一現(xiàn)，想起夢中那條黃龍，遂道：“龍飛，十七歲?！彼匾庀蛑旖憬忉?，希望自己能像龍一樣在天上飛，而不是像蟲一樣在地下爬。

“龍飛，這個名字很響亮，你爸媽一定是期待你以后出人頭地，我兒子都十三歲了?！?/p>

古松樹很意外，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再看了她一眼，道：“朱姐，你這么年輕漂亮，一點也不像有過孩子的媽媽?！边@回他學(xué)乖了，嘴上抹蜜。

“喲，看你這么老實，還會拍馬屁呢。”朱姐樂開了花，又道：“我只希望能多賺些錢，將來讓兒子念高等學(xué)校，受到好的教育?！?/p>

整個晚上，他們都在東拉西扯些閑話，也了解到朱姐是來粵城看望丈夫，到了最后，古松樹已是迷迷糊糊，哈欠連天，耳畔里漸漸沒了她的聲音，睡著了，恍惚中，被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聲驚醒，古松樹側(cè)著身動也不敢動，睡意全無，她還在我這？我?guī)讜r睡著了？這哭聲為何如此傷心？還帶著哀怨，在這寂靜的深夜，一點一點侵入他的心扉，瓦解他的神經(jīng)，一股莫名的酸楚引誘出他一時的沖動?！爸旖?、、、”古松樹翻過身對著她，話未說完，朱姐已撲進他的懷里花枝亂顫、嚎啕大哭，古松樹感覺到她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正漸漸地掐入皮肉里，想喊疼，想說兩句安慰話，想給她個擁抱，又像個木偶，像個布娃娃，任由她的淚水濕潤自己的胸膛。

怎么沒了她的哭泣？怎么她會在他的懷里？

靜，他和她的氣息；靜，他和她的身體。

他想起了“青梅”，她想起了誰？

她的手在輕輕地撫著他的手臂，他幻想著“青梅”的美麗。

他顫抖了，她顫抖了，他們一起顫抖了。

醒來的這一刻是最舒暢的一刻，古松樹不曉得睡了多久？不曉得此刻是上午還是下午？房間里漆黑一片，隱約能聽到外面的汽笛聲，他想伸手將朱姐攬入懷里，或者，也撫摸一下她的手臂，可是她介意嗎？猶豫、遲疑，又有些不好意思，想來想去，既然彼此都這么親密了，還擔(dān)心什么呢？不曉得她的身體和“青梅”的身體有咋個區(qū)別？鼓足勇氣將手伸向床的另一邊，空的，上下摸索，還是空的！人呢？也許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到外面的房間了吧？古松樹回味著已逝去的短暫的激情，情不自禁地將手放在鼻子前聞了又聞，被窩里還殘留著那股醉人的幽香，這一切是真的嗎？像極了戲劇的編排，一陣饑餓感提醒他是該給肚子發(fā)糧餉了，起身開燈，床頭邊茶幾上放著的物什那么刺眼，幾張百元鈔票下壓著一張紙條，拿起定睛一瞧，紙條上寫道：有緣再見！古松樹頓時愣住了，轉(zhuǎn)而便意識到朱姐走了，一聲不響地走了，再也見不到了，咋個要悄悄地走？咋個還要留下錢？我出賣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古松樹仿佛看到了李曉紅怨恨的眼神，滿心愧疚，眼前的處境讓他選擇暫時剝下有層叫尊嚴的皮，內(nèi)心突然的沮喪，告訴自己不再有依靠，在這塊陌生的土地，去哪找表舅和父親？穿好衣褲，仍是抱著幻想察看了朱姐住的房間，里面已收拾整齊，到服務(wù)臺時，發(fā)現(xiàn)已是中午了，問過服務(wù)員，告知朱姐是早上離去的，并為自己多付了一天房金，不禁心存感激，出來吃了飯，找到電話亭撥通了表舅留下的電話號碼，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男聲，問道：“喂，哪位？”

古松樹止不住的興奮起來，沒想到運氣這么好，應(yīng)道：“表舅，我是松樹，你是表舅嗎？”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我不認識你?！?/p>

“打錯了？”古松樹立馬涼了半截身子，號碼并未撥錯，急道：“我沒打錯，我表舅留下的就是這個號碼，他叫吳大富。”

“我也不認識你表舅，這是公用電話?！?/p>

“公用電話？”古松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開始有些絕望，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表舅留下這個號碼，就證明會在附近，于是問道：“請問老板，您這是在哪？”

“江城?！?/p>

“我該怎么過來？我現(xiàn)在粵城。”

“你在粵城客運站坐車直達到江城，下車后，在車站對面坐公交車到江口工業(yè)區(qū)，問下路人美好超市怎么走就行了。”

“謝謝。”古松樹非常高興，雖然沒直接聯(lián)系到表舅，但曉得了準確位置就不難找不到人了，回到賓館，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混亂，這個晚上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