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超腦.海島作者:蔡必貴時間:2022-06-21 12:02:34
一架白色的民航客機(jī),在漆黑的海底飛行。機(jī)艙內(nèi)的燈都亮著,但是透過舷窗往里看,座位全都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懸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飛機(jī)從身旁轟鳴而過??拷业淖筮呉砑忾W著紅燈,另一側(cè)的翼尖閃著綠燈,海水灌入機(jī)翼上的圓筒狀的發(fā)動機(jī),又變成透明的漩渦排出。突然間,一只手用力拍在舷窗的有機(jī)玻璃上,之后是披頭散發(fā)的臉。
“鬼叔,救我!”一個曾經(jīng)熟悉的妹子的聲音。
叮咚。
“先生,請您扣好安全帶?!?/p>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紅色的空姐帽下面,是一張涂得很白的臉,展露著職業(yè)笑容。機(jī)艙中的廣播也在持續(xù)放送:“本次航班即將在半小時后到達(dá)北京首都國際機(jī)場,現(xiàn)在飛機(jī)已經(jīng)開始下降,請您扣好安全帶,調(diào)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打開遮光板,所有電子儀器……”
我對身邊的空姐笑了一下,然后坐直身子,扣好安全帶。
空姐走開之后,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環(huán)顧四周—我正身處一趟深圳飛往北京的航班上,不知道在多少千米的高空中。舷窗外面是黑漆漆的夜空,馬上又變成灰蒙蒙的云霧—這是飛機(jī)下降,正在穿越云層。
我感覺口干舌燥,用手撓了撓頭,想起剛才的那個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如果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分析,剛才做的那個夢,每個元素都有跡可循。首先,會夢到飛機(jī),是因為我現(xiàn)在就在一架飛機(jī)上;其次,夢里我跟飛機(jī)都在海底,是因為我正打算去一座熱帶島嶼,還因為我早上游了兩千米,又因為半年前有一架同樣從吉隆坡飛往北京的飛機(jī)半路失聯(lián)了,肯定是掉到了海里……至于夢到在機(jī)艙里那個曾經(jīng)熟悉的妹子—小希,在向我呼救,純粹是因為我在想她吧。
我頭靠在椅背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兩個月前,在云南最高峰—卡瓦格博上面,我眼睜睜地看著小希從山頂飛升,去了空中一座顛倒的紅色雪山。從此,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這次我計劃要去的海島,跟卡瓦格博雪山一樣,也是兩個平行世界的連接點。雖然說你高山,我深海,但同為時空縫隙什么的……說不好,從雪山頂消失的小希,會在海島上再次出現(xiàn)。這樣的話,我就能跟她再續(xù)前緣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xiàn)在想再多都是“然并卵”,我首先要做的,是說服雪山之行的另一個小伙伴—水哥,跟我一起去海島。
這一次,我特意從深圳飛來北京,就是為了給水哥洗腦,美化上一次在雪山遇到的風(fēng)險,讓他陪著我,再次踏上作死的旅途。對此,我有著充足的信心。
“兩個男的,去馬爾代夫?”水哥吞下嘴巴里羊腰子和燕京啤酒的混合物,瞪著兩只銅鈴大眼問我。
我點了點頭:“嗯?!?/p>
他坐在一張小塑料桌對面,手里舉著鐵扦,此時此刻,我們正在從事著一項在深圳叫作“吃燒烤”,在帝都稱為“擼串兒”的活動。
北京的十二月,冷颼颼的,坐在室外擼串兒,需要一定的意志力。這家鼓樓旁邊擼串兒的店,是水哥領(lǐng)我來的,店里的烤羊腰子最出名,用料新鮮,膻味剛剛好,即使是我這種南方人也可以接受;兩片腰子中間夾著羊油,咬一嘴香噴噴、油乎乎的,再來一口“牛二”,絕了。當(dāng)然,這次我特意從深圳過來找水哥,不光是為了擼串兒。
從白馬雪山回來之后,他就回了帝都。水哥本來就是北京土著,家里人早催他回來了—父母年紀(jì)大了,要他找個麻利的媳婦,把家里的烤鴨店繼承下來。不過,水哥聞了二十多年的烤鴨,對這玩意兒深惡痛絕,堅決不肯子承父業(yè)。他爸老霍一氣之下,把他趕出了家里的四合院,水哥只好在和平里租了間房子,湊合住著。
沒女朋友,沒正經(jīng)工作,因為在深圳待了太久,這邊的小伙伴們也生疏了,有時候想喝酒都找不到人。這大概是水哥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最暗淡的一段時光。
這個時候,我出現(xiàn)了。
一開始聽說我要請他去馬爾代夫,他的表情非常生動,內(nèi)心非常雀躍:“必貴,你小子可以啊,不枉我把你從卡瓦格博雪山上扛下來?!?/p>
水哥說得沒錯,他不僅把我從雪山上扛了下來,實際上一群人能從雪崩里死里逃生,全靠他右手里的那只能吞噬一切的紅色蟲子—上古神獸貔貅。這也是我去海島尋找時空的連接點,一定要帶上水哥的原因。也許,關(guān)鍵時刻他能再救我一命。
又聊了一會兒,他聽明白了我的意思,是我跟他兩個大老爺們兒一起去馬爾代夫。這時候,他一副基本崩潰的表情,瞪著眼睛看我,腮幫一鼓一鼓的,手里舉著個鐵扦,忘了吃的羊腰子都被風(fēng)吹涼了。
水哥重復(fù)問道:“你是說,你,跟我,我們倆,一起去馬爾代夫?”
我再次認(rèn)真地點頭:“沒錯。”
水哥放下了手中的鐵扦子,神情嚴(yán)肅地說:“別鬧?!?/p>
我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白酒,雖然跟“麥卡倫”(一種蘇格蘭威士忌)沒得比,但是下雨天,燒烤和“牛二”更配哦?;鹄钡陌拙拼┻^食道,我借著這股熱情說:“別這樣啊,水哥,商量一下。”
水哥嚴(yán)詞拒絕:“沒什么好商量的,別的地方還好說,馬爾代夫,這可是度蜜月的地方,兩個男的去,不是擺明了‘出柜’嗎?”
我放下玻璃杯:“身正不怕影斜,直男不怕別人說彎啊?!?/p>
水哥撇著嘴搖頭:“別鬧,你不怕,我怕,我這老婆都沒娶上呢。”
他回頭喊“老板,羊腰子幫著加熱一下”,又回過頭來問:“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不年不節(jié)的去什么馬爾代夫,還把島都看好了……是哪個島來著?”
水哥開始問島的名字了,看來心里多少還是感興趣的,并不像口頭上說得那么堅決。我心里偷偷一樂,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鶴璞島?!?/p>
水哥瞪大了眼睛:“什么賀什么譜?哪兩個字?”
我解釋道:“仙鶴的鶴,璞玉的玉,不對,是璞玉的璞—鶴璞島?!?/p>
水哥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兩圈:“這名字沒聽過,新開的島嗎?”
趁著他有興趣,我開始大力推薦這座島:“嗯,新開的最奢華的島,跟LV旗下的那個白馬莊園一個級別,好像還更貴點兒。英文名叫HARP,也就是豎琴的意思。來,你看看這張圖片……”
我拿出手機(jī),展示保存在相冊里的島嶼航拍圖:“水哥你看,這座島的本體,是不是像豎琴的共鳴箱?嗯,一個變形的阿拉伯?dāng)?shù)字3。島兩邊圍起來的這個潟湖,就是琴弦的部分,最外面的環(huán)礁是琴柱?!?/p>
水哥點點頭:“你這么一說,確實是挺像的。豎琴島,鶴璞島。西方的豎琴,東方的仙鶴,中西合璧,有意思,有點兒意思……”
我本來想說點兒什么,但轉(zhuǎn)念一想忍住了,也附和道:“對對,我也覺得特別有意思。要不這樣,水哥你再回去想想?”
“羊腰子來咧!”老板把加熱好的羊腰子重新放回塑料桌上。水哥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重新拿起鐵扦,專心對付他的烤腰子。
我知道,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動搖了。
不過,剛才我沒說出來的,是關(guān)于島名的另一個聯(lián)想。仙鶴、豎琴,可以組成一個四字成語—煮鶴焚琴。
在粉藍(lán)色的印度洋海水上,豎琴形狀的島嶼在熊熊燃燒,白色的仙鶴驚飛。在我腦洞大開的想象中,這種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調(diào)調(diào),有點兒悲壯,有點兒浪漫,有點兒不吉利,有點兒危險,不過對我來說,更多的是致命的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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