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伙計已經(jīng)將酒菜端了上來,一只燒雞,一碟醬牛肉,兩盤時令菜蔬,另加一壺上好的‘珍珠泓’,葷素搭配的恰到好處,令人食指大動。
楊霄確實也餓了,先自斟自飲一杯,又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嘴里,這時的酒酒精度不高,只抵得上現(xiàn)代的米酒,味道卻相當不錯,甘甜軟潤,唇齒留香,難怪古人喜歡喝酒,動不動就來個‘酒逢知己千杯少’!至于牛肉,更是美味,雖然調料沒有現(xiàn)代齊全,但肉質鮮美純正,嚼勁十足。
正當楊霄陶醉其中的時候,客棧里卻響起一陣嘈雜的爭吵聲,聽得楊霄眉頭大皺,著實破壞了他品嘗佳肴的好興致。
循聲一看,卻見客棧的伙計正推攘著一個身著褐色長衫的中年男人,口中還罵罵咧咧,中年男人顯得極其氣憤,正與伙計爭得面紅耳赤。
“鄭小六,正所謂得人恩惠千年記,以前爺每次來這里吃飯,都少不了你的賞錢,今日你怎能這般對我!”張言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鄭小六的鼻頭罵道。
鄭小六抱著胳膊,滿臉戲謔道:“張掌柜,你以前給小人賞錢,小人自是感恩戴德,但今時不同往日,你現(xiàn)在身無分文,流落街頭,卻來小店白吃白喝,這于情于理,恐怕都說不過去吧!”
聽到‘白吃白喝’這四個字,張言老臉漲得通紅,卻是低聲低氣道:“鄭小六,難道連一個饅頭都不能施舍給我?不,就算我賒一個饅頭,總行了吧!”
不料鄭小六眉毛一揚,冷笑說道:“對不住,本店小本買賣,概不賒欠!”
“你。。。!”張言氣得渾身發(fā)抖,略微自嘲的說道:“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
“咦,對了!”鄭小六嘿嘿一笑,擺出個十分欠揍的模樣:“張掌柜,聽聞你那渾家頗有姿色,倒不如賣到妓館,換些銀錢,也好果腹度日!”
“混帳!”
張言豈能受得這般侮辱,當即羞憤難耐,大喝一聲‘我與你拼了!’便伸著枯瘦的胳膊,朝鄭小六撲了過去。
豈料鄭小六人高馬大,只是三拳兩腳,就把張言撂倒在地,張言咬緊牙關,又從地上爬起來,眼見又要沖上去,周圍的食客們,大多是平頭百姓,對鄭小六亦是滿臉忿忿,卻也是無人出面制止。
“住手!”
這時候,楊霄突然竄出來,擋在張言身前,先是一把鉗住鄭小六正欲打來的拳頭,而后冷冷質問道:“我問你,你就是這么對待客人的么?”
鄭小六認得楊霄,訕訕收回拳頭,急忙換了一副笑臉道:“楊公子,這廝死皮賴臉的上門乞食,小人唯恐打擾了食客們的清凈,這才要將他打發(fā)走呢!”
楊霄暗哼一聲,沉聲道:“他是我的朋友,你馬上再添一副碗筷,再上幾個菜,端到我桌子上來!”
“???”鄭小六著實想不通,楊霄為何會替張言出頭。
“怎么?”
楊霄雙眼微瞇,冷笑道:“你沒有聽清楚么?”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鄭小六欺軟怕硬,自然不敢得罪楊霄,趕緊連聲答應著,便朝柜臺跑去,楊霄轉而一笑,對張言說道:“張掌柜,請!”
張言有些發(fā)愣,吶吶點了點頭,便跟著楊霄走了過去。
剛一落座,伙計就將飯菜端上,楊霄將碗筷擺到張言面前,笑道:“張掌柜,請慢用!”
看著滿桌的飯食,張言用力的吞口吐沫,旋即臉色一正,拱手謝道:“敢問公子大名,他日張某肝腦涂地,也要報答公子一飯之恩?!?
“在下楊霄!”
楊霄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笑呵呵又道:“不過是一頓便飯而已,何足掛齒!張掌柜不必記懷!”
張言年紀四十上下,身材中等,面容較瘦,此時看起來雖有些灰頭土臉,但皮膚卻保養(yǎng)的很好,落魄之前想必也是大富之家,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搭配著鼻下一撇八字胡,更是散發(fā)著不同尋常的精明和睿智。
楊霄更加肯定,張言并不是等閑之輩!
看來張言確實餓了,飯菜上來后狼吞虎咽,不消片刻,滿桌子菜竟被他掃蕩一空,楊霄只是象征性的動了幾筷子,其余時間都在端詳著張言。
張言抹了抹嘴,神色間似乎有些尷尬,躊躇半晌才說道:“楊公子,在下已經(jīng)餓了一天了,所以。。。。。”
“無妨,無妨!”
楊霄自然不會介意,擺擺手笑道:“張掌柜吃飽了嗎,要不再讓伙計上點菜?”
“不用,不用!”張言連連擺手,急聲說道:“我吃飽了,多謝楊公子!”
楊霄咂摸口酒,抬眼之際,若有深意的說道:“張掌柜,我看你衣著談吐,皆不同一般,為何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呢?”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張言內心的傷痛,當即眼神黯然,搖頭苦笑道:“實不相瞞,我乃是蘇州四通布行的掌柜,四通布行在蘇州一帶小有名氣,擁有七八家鋪面,生意還算紅火,因為得罪了樊家,這才遭到同行的排擠,弄得現(xiàn)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楊霄眉頭一皺,哼道:“樊家真就如此霸道?”
張言亦是滿臉憤慨,恨恨說道:“樊家是蘇州首富,稱霸著絲布和糧食兩個行當,樊家見我四通布行裁衣新穎,便欲借機吞并,這布行乃是我父輩傳下來,豈能拱手送人,我寧死都不肯屈服,樊家心生恨意,便恐嚇其他商家斷了我的貨源,并慫恿債主上門催債,這才讓布行生意無以為繼,唉~~!我無能啊,竟守不住祖宗這份基業(yè)!”
楊霄點點頭,略微思忖片刻,問道:“張掌柜,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張言無聲的嘆了口氣,茫然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原本想找朋友籌些銀兩,先贖回主家鋪面再做打算,不料這些個朋友皆是六親不認,唉,事到如今,我才深切體會到,何為世態(tài)炎涼!”
“張掌柜,如果要贖回鋪面,需要多少銀錢?”
張言雖不知楊霄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如實說道:“少說也得五百兩銀子!”
楊霄淡淡哦了一聲,便起身說道:“張掌柜,你隨我去房里一趟!”說罷,楊霄看了一眼正在發(fā)愣的張言,便轉身朝樓上走去,張言渾不知何事,卻也只得揣著疑問跟了上去。
剛一進門,楊霄便走到床頭,從箱子里摸出兩大錠金子,不由分說的拍在桌子上:“張掌柜,你看這些錢夠不夠贖回鋪面?”
桌上的兩錠金子,足足有八十兩,以當時的兌換比例,相當于八百多兩銀子,足夠贖回張言的主家鋪面。
“夠,當然夠!”
張言兩眼發(fā)直,恍若在夢中一般,不可置信的問道:“楊公子,這。。。這錢是給我的?”
楊霄并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可,萬萬不可!楊公子一飯之恩,讓在下感激涕零,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接受楊公子恩惠了!請楊公子速速把金子收好!”
張言受寵若驚,趕緊手忙腳亂的推辭著,但楊霄卻從張言眼中,捕捉到一絲莫名的狂熱,他從一名商賈淪落至此,原本就心有不甘,既然現(xiàn)在有機會東山再起,試問怎能不動心呢?
楊霄并沒有點破,只是緩緩說道:“張掌柜,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更何況今日你我一見如故,所以你不必再有所推辭!”眼見張言滿臉為難之色,楊霄轉念一想,想出個折中的辦法來:“這樣吧,就當我把主家鋪面買了下來,而你權當替我打理,如何?”
聽到這里,張言眼神復雜的看著楊霄,心中卻已蠢蠢欲動起來,沉思片刻后,終究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沉聲說道:“楊公子大恩大德,在下無以為報,請受張某一拜!”
說著,張言臉色肅穆,撩起長衫就欲拜倒,楊霄眼疾手快,提早一步將他扶助,笑著說道:“張掌柜,快快請起,這禮太重,小弟委實受不??!”
楊霄之所以幫助張言,當然不是心血來潮,他并不是傻子,更不是慈善家,楊霄首先是想收買人心,張言現(xiàn)在雖然潦倒,但以前也是縱橫商場的風云人物,無論從商的經(jīng)驗,還是人際關系,都比他高出很多,所以,楊霄日后若想到商場中闖蕩,張言無疑是個得力的臂助。
再者,這些金銀原本就是從樊士林那里得來的,此時用在張言身上,倒也算得上是物用其所了。
“張掌柜,趕緊將金子收起來吧!”
楊霄面帶微笑,指著桌上的金子說道,張言似乎很緊張,先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將金子收入懷中。
由于雙手顫抖,張言竟將半只胳膊裸露出來,楊霄只是隨意一瞥,卻發(fā)現(xiàn)張言的胳膊上竟鼓起很多紅包,大大小小竟有數(shù)十處,當下一驚,脫口而道:“張掌柜,你的胳膊。。。?”
張言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卻并不是很在意:“無妨,只是蚊子咬的!”現(xiàn)在有望贖回主家鋪面,張言心情大好,話也不由得多了起來:“公子有所不知,最近江南、江北一帶鬧蚊災,白天還好,一到傍晚或者晚上,蚊子就傾巢出動,弄的人不得安寧!而且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哦?竟有此事!”楊霄撇撇嘴,又道:“既有蚊災,那昨晚我為何沒有察覺呢?”
張言笑道:“楊公子的屋里燃有檀香,所以才不曾被蚊子叮咬!不過檀香價格昂貴,一般人是用不起的?!?
楊霄定睛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鎏金小香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接下來,兩人又閑聊幾句,張言便提議告辭,不過臨走時,非要給楊霄立下字據(jù),楊霄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勉強將字據(jù)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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