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虐（三）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端清麗的女子，只是不知為何，她的眉心留有一道淺淺的釵痕，宛如一記雪白冷清的花鈿。似乎在過去的時間印跡里，有什么創(chuàng)傷漸漸地沉淀下來，凝結(jié)成一個無法磨滅的蒼白烙印。

　　她里面穿一身雪國王城女子才會有的裝束，月色般素凈的衣襟上用白線繡著大團緊簇的蘭花，清雅至極。

　　“你真的還活著么……我已經(jīng)等了你七年啊?！毕婕o(jì)斂眉垂睫，墨發(fā)宛如夜霧般垂落下來，微微遮住了雪白憂傷的容顏，看不清是什么樣的表情?？墒强吹贸?，她全身都在輕輕顫抖，卻又似乎被努力地抑制住了。

　　“這七年來你去了哪里，過得一定很不好吧？”她走到戴面具的那個白衣人身側(cè)，忽然伸手去觸摸他的臉。

　　對方大驚失色，想要躲過卻僵硬得動不了，一臉別扭地側(cè)過頭去。

　　暫居局外人的煙水寒，顯然也沒料到那個女子有這一手，目光在湘紀(jì)跟他的勁敵身上高深莫測地流轉(zhuǎn)，一副我就知道她看上你了的表情。

　　那冰冷的面具宛如鋒利的刀片，硌得湘紀(jì)柔嫩的指腹生疼生疼?！笆遣皇窃陉幚涮斓臅r候，時常會感到頭疼？下雨的夜里便無論如何睡不著么？”

　　“還記得卅古塔里我們一起栽的那株薜荔嗎？應(yīng)該會長得很好吧……在那樣清靜的環(huán)境里，無憂無慮地生長，該是多么愜意的事?。〉菚r候……我真的是太孤獨了，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可是，要是有青洛陪著我的話，就算是再不見光的地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那樣稀松平常的話語，在旁觀者聽來，卻宛如浸透了痛入骨髓的毒素，一點一滴直逼心扉，令人呼吸陡然不快。

　　白衣人忽然煞風(fēng)景地打斷她道：“對不起，小姐你認(rèn)錯人了。在下是金曌人?！甭曇衾渎渖?，不帶一絲感情，就這樣硬生生地打破了別人美好的夢境。

　　湘紀(jì)聞言一愣，神情悲憫如夢，語氣一沉：“為什么你總是不讓我省心呢？是又得罪了誰么？他們怎么那樣對你？”

　　在對方未及回神之際，她已然閃電般握住了對穿的兩柄劍，在另兩人震驚的目光中，只聽錚然一聲，雙劍竟然齊刷刷地寸寸斷裂了！

　　但是奇怪的是，留在兩人身體里的劍身部分，竟紋絲未動——顯然是顧忌到兩人的傷勢，她暗施了巧力。

　　“青洛師兄……”湘紀(jì)上前一步，在那個人陡然失去力量制衡向后倒下的瞬間，張開雙臂接住了他。

　　她微笑地抱著那個人略顯僵硬的軀體，想到什么，淚水慢慢地流過臉頰。

　　但是，卻真的仍然是一個淡淡微笑的表情，似乎感到歡喜而滿足。只是忽然間，就再也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呵……姑娘好生厲害啊?！睙熕瑯颖徽鸬脗}皇后退一步，伸手抓住壁龕方滯住身形。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破繭成蝶的全過程一樣，神色玩味地上下打量著湘紀(jì)，笑了起來——當(dāng)這個女子不再是那副柔弱入骨的樣子時，他竟然發(fā)現(xiàn)，原來她有著動人心魄的美麗。

　　“用的是仙樂門下的滅劍法。仙樂門的老祖宗說了，凡我門人，不得擅用滅劍法……”就在這時，她眼中的“青洛”，有些失神地垂下眼來，宛如沉湎往事，語氣帶著深深的憂傷，“依在下看來，姑娘這手，只怕少說也得疼上一兩百天吧？——多謝姑娘相救，他日必報大恩?！闭f到后來那句，語氣卻是恢復(fù)了一貫的凜冽，仿佛只是在做著一個生硬的交易。

　　湘紀(jì)愣了那么一兩秒，再抬首看向?qū)Ψ街H，表情變得震驚而狂喜。果然……果然是他呢！否則……如何能對她仙樂門的秘技，如此知根知底？

　　“這位姑娘，你有福了，天下間還沒有人能讓他做出那樣的承諾……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放過這個大好時機啊?！睙熕畬δ莾扇耸欠裼幸欢无Z轟烈烈的過去絲毫不感興趣，只是在末了聽得自己的勁敵那樣冷淡的承諾聲，反而令他有種心神俱凜的感覺。

　　“他欠你一份恩情，我會為你作證的?！彼^續(xù)閑閑地說著，看到對方微怔的表情，不禁啞然失笑，“當(dāng)然，在下煙水寒，同樣欠你一份。這便由他作證了，他不會忘的。他日可供驅(qū)遣之時，盡管到金曌國藍一樓來找我，在下隨時恭候大駕?！?/p>

　　該怎么說呢，在過去的二十幾年里，他煙水寒，同樣從未做出過這樣的承諾。

　　“對了，下次你不要忘了把寒煙劍雙手奉上，看她能不能給你一手折斷?！卑滓氯丝恐鴫淙舯啬曋婕o(jì)，盡管他擺的那個姿勢性感迷人，語氣里卻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就算你舍得她的手再痛上一兩百天，我恐怕也不太忍心。”煙水寒干笑兩聲，陰測測道，“更何況，寒煙劍乃我藍一樓鎮(zhèn)樓之寶，稍有不慎丟失片刻，樓里供著的那些泥菩薩便要紛紛跳出來大嚷大叫，屆時我這頭痛得實在沒法說……”

　　“真若毀了，那些老家伙今后還有我的好日子過么？此事還須容我考慮啊?！?/p>

　　他回頭望了望亮瓦處的天色已經(jīng)漸趨昏暗，點點頭道：“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币膊恢肋@句話是對那個白衣人說的，還是對湘紀(jì)說的。

　　白衣人冷淡地笑道：“就我個人而言，不是很期待再見到你?！?/p>

　　煙水寒哈哈一笑，隨手一揚，空氣中忽然“噼啪”一響，一把锃亮的飛鏢“嗖嗖”地飛了出去，猝不及防地打向湘紀(jì)后背！

　　他這一手又快又狠，實在令人防不勝防。

　　“你又來陰的？！”好在白衣人反應(yīng)驚人，幾乎是在同時迅如鬼魅地出手，將暗器一個不落地接住。

　　然后，此人僵立著，斜飛入鬢的眉挑了起來，睨視著對方，語氣帶了三分惱恨：“回宮之后，我再叫你主子收拾你！”

　　“我不過想試試你在不在乎她。”煙水寒大笑未止，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