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遷都。”

　　“須慎。”

　　季伯鷹這話的意思，就是告訴朱棣。

　　你如果要真是鐵了心遷都，別只把北平當成唯一選擇，哪怕你擇一北方腹地也行。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后世之人，但凡提起大明遷都這件事，大部分都會想起這句氣蓋山河的豪言壯語。

　　完整版是：不稱臣、不納貢、不和親、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很多后世者都以為這是朱老四所說，可實際上這句話并非出自永樂大帝之口，只是后來人對大明骨氣的贊頌。

　　但就事論事，朱棣登基后一心想要遷都北平，原因絕非是骨氣之爭，而是有以下幾個。

　　一、雖然靖難已經(jīng)成功，但應天府里的這些建文舊臣與朱老四并非一條心。

　　南方各省的世家大族更是盤根錯節(jié)，對這些士族而言，朱棣就像個外來人。

　　而北平是朱棣經(jīng)營二十年的老家，遷都北平，能夠穩(wěn)固他得位不正的皇權(quán)；

　　二、方便打蒙古人，畢竟靖難已經(jīng)洗不白了，只能靠建功立業(yè)了；

　　三、以大明天子之身構(gòu)建抵御北方蒙古人的防線，北境防線的原本主力軍是由燕王朱棣和寧王朱權(quán)等九大塞王構(gòu)建的。

　　可是一場靖難，朱棣近乎把北境包括朵顏三衛(wèi)在內(nèi)的軍力全數(shù)都抽調(diào)光了。

　　而朱棣又不放心再派其他將領(lǐng)或者藩王去鎮(zhèn)守北境，畢竟誰能說得準會不會有下一個靖難；

　　四、純屬個人喜好，朱棣習慣了北方生活，而且朱棣后十多年沉迷于給兒子要經(jīng)費打架，不得不說只有北方能滿足他。

　　而遷都之后，縱觀整個大明整個276年國祚。

　　一，勞民傷財。史載永樂遷都歷時十九年，強遷南方上萬富戶入北平，建都城，挖運河，修宮殿，征用百萬民夫，耗損錢銀無數(shù)；

　　二，財政的極大浪費。北平造血能力天然不足，為了維持帝京所用，需要將江南賦稅糧食運過來，絕大部分必須走運河，白白養(yǎng)出了百萬漕工衣食所系，明后期，漕運已經(jīng)成為了帝國蛀蟲般的存在；

　　三，京師過于靠近邊關(guān)，一旦長城防線被攻破，敵軍可直取大明心臟，在朱棣時期憑借軍力強盛，可以攻代守，可一旦軍力下滑，攻守易位，京師便時刻處于威脅之下。

　　且在朱棣時期，大明在長城之北有三大衛(wèi)所，最遠的開平衛(wèi)縱深達四百余里，從這個角度看，北平亦可以稱之為腹地，安全也有一定保障。

　　可自明宣宗放棄開平等三衛(wèi)后，長城以外明軍再無據(jù)點，令北平暴露了兩翼，也失去了戰(zhàn)略縱深，使帝京長期處于外敵的直接威脅下，同時也是明中期蒙古在大漠、明后期女真在遼東坐大的重要肇因。

　　并從宣宗之后，大明北境防線一縮再縮，嘉靖時的北平徹底成為一座邊城，蒙古人的牧場都開到了現(xiàn)在的房山和密云；

　　四，遷都之后，皇帝在軍事行動上的決策容錯率降低，而不可能每一代朱家皇帝都是朱老四這等自帶名將Buff的存在，君不見瓦拉留學生，土木堡一夜葬送大明三大營全部精銳。若非橫空出世一個于謙，大明怕是國祚不過百年就亡了；

　　五，軍隊重心轉(zhuǎn)移，導致南方沿海地區(qū)軍隊編制落后，以至于明后期倭寇縱橫而無法根治。

　　簡而言之：遷都北平，短期利益雖有，打出了大明國威，但不及長弊。

　　原本永樂之后，洪熙皇帝朱高熾繼位四個月就下了還都應天的圣旨，所有準備都做好了，只可惜大胖死的太快，還沒來得及把都城遷回去，自個就去天上找朱老四報道了。

　　“老四，你想遷都？”

　　老朱眉頭一皺，他其實也有遷都的想法，只不過老朱的遷都意向地和朱老四不同，老朱剛登基開國那會，一心想要把帝都遷到老家鳳陽去。

　　正所謂‘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他老朱也想體驗一把。

　　洪武二年，老朱下旨定鳳陽為中都，由李善長負責監(jiān)造鳳陽皇宮，任憑劉伯溫等諫臣怎么勸都沒用，不過這事在洪武八年被老朱叫停了，也不知道老朱哪根筋開竅了。

　　往后老朱還動過遷都西安的念頭，專門讓好大兒阿標去巡察了一圈西安，也正是這一次巡察西安之后，朱標突然暴斃，遷都西安的事也就被擱置了。

　　再之后，老朱命不久矣，也沒心思去考慮遷都了。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老朱從來沒考慮過遷都北平，這就說明至少從老朱的眼光看來，北平不適合成為帝都。

　　“回父皇，兒臣確有遷都之念?！?/p>

　　朱棣心里明白，在自個老爹面前最好實話實說，打馬虎眼只會適得其反。

　　“打消你的念頭，遵從仙師之言，慎起遷都之念?！?/p>

　　“不然，咱廢了你?！?/p>

　　這話聽的朱老四心頭一個咯噔，連忙看向季伯鷹。

　　“謹遵仙師教誨。”

　　老朱最后掃了眼朱棣以及失了神的朱允炆，擺了擺手，示意都滾蛋。

　　朱棣恭敬再叩首，隨后起身，帶著朱高煦和朱能，折身離開了享殿，至于朱允炆，則是在方孝孺的攙扶之下，亦是走出了享殿，這小子看起來有點精神錯亂。

　　“先生，是否快到時間了?！?/p>

　　老朱感慨的望著周遭一切。

　　在他那個時空，孝陵都還未開建。

　　“嗯，快到了。”

　　季伯鷹自身可以自由穿行在十六個時空之中，可他所帶的人，只能在其他時空逗留一個時辰，這個系統(tǒng)設(shè)定以后會不會隨之改變，季伯鷹也不清楚。

　　“當真是神奇?！?/p>

　　老朱唏噓道，他感覺到一股阻力在自己身軀周圍，仿佛要將他推走一般。

　　“季先生，咱有個提議，既然你我這般投緣，不如結(jié)拜為異性兄弟。”

　　投緣？

　　季伯鷹叼著煙，審視著老朱。

　　心想你大爺?shù)?，一個時辰前還想把老子給砍了，這會就投緣了？

　　“可以。”

　　對于季伯鷹來說，和老朱結(jié)拜是個好事，有這身份在，他才能更方便的影響洪武時空的政策頒布，以此來達到延長國祚的目標。

　　“咱今年五十二，不知先生？”

　　老朱看著季伯鷹的相貌，怎么看都像個二三十歲的小伙。

　　季伯鷹站起身來，緩緩往前走了兩步，望著享殿外飄曳過天邊的白云，深吸一口叼著的煙卷，白霧自鼻腔而出，裊裊升起。

　　“天地悠悠，歲月無數(shù)，不記得了。”

　　“只記得嬴政那小子即位秦王的一日，是我九千年生辰?！?/p>

　　嬴政？！

　　老朱雖然小時候沒書讀，但自從領(lǐng)兵后便是手不釋卷，自然知道嬴政是什么！

　　始皇帝時期就九千歲了，那現(xiàn)在豈不是一萬多歲？

　　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萬歲爺啊！

　　“朱元璋見過兄長！”

　　被忽悠瘸了的老朱連忙起身，朝季伯鷹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