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盛世丹青作者:驪影時間:2024-07-08 22:00:03
出院子轉(zhuǎn)過垂花門,向西邊走進了鏢局所占的前院,念奴嬌招呼人過來開了把門鎖,才帶著鄭丹青走進了一座略顯逼仄的小院子。
院子雖然小,墻體卻足有兩人高,院子內(nèi)里也是有人值守的。
兩個漢子見念奴嬌走了進來,便起身抱拳相迎。
“怎么樣?咱們這間院子也是多年不用了,現(xiàn)在在這里值勤可還習(xí)慣?”念奴嬌一改在鄭丹青面前的嬉笑之態(tài),面色沉靜的負(fù)手問道。
“習(xí)慣的,鏢頭還請放心。兄弟們都知道這東西事關(guān)重大,絕對不會放松警惕的!”其中一人答道。
念奴嬌微微頷首,又問道:“值勤怎么安排的?”
“兩個時辰輪一崗,兩個人在這院子里頭守著,還有三個人在院子四周巡邏?!?/p>
念奴嬌這才露出一絲微笑的模樣來:“開門吧?!?/p>
“是?!倍诉@才各自從懷里摸出鑰匙來。
這鑰匙設(shè)計的精巧,非得兩把鑰匙合在一起,才能打開門鎖。
這房屋自然也不是尋常的房屋,沒有窗戶沒有流瓦的頂,就連大門都是銅鑄的,看起來格外結(jié)實。
“院內(nèi)院外的人分別拿著不同的鑰匙,你也看見了,這院子平時是鎖著的,里面的人不容易出去,外面的人想要進來也難。外面三個人巡邏,鑰匙可不一定在誰的手上,一旦一個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了,就會發(fā)出信號,到時候整個鏢局的人都可以去抓人。當(dāng)然,就算那個人動作快,進來了,方才那兩把鑰匙他怕是還得研究一會兒,到那個時候,我們把這院子一圍起來,他可就是甕中之鱉了!”念奴嬌帶著鄭丹青進了屋子,點亮油燈后,把身后的銅門一關(guān),有些炫耀似的對鄭丹青說著,“我們家這個院子的設(shè)計不錯吧?主要就是用來放貴重鏢物的,祖上傳下來的,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動用過了,今天也算是帶你開開眼界?!?/p>
屋內(nèi)除了一盞油燈之外,便只有一口大鐵箱子靠墻放著,想必就是用來放貴重鏢物的所在了。
鄭丹青淡笑道:“這設(shè)計固然是好,可是防火防盜似乎卻防不了內(nèi)賊。那些個鑰匙看似繁瑣,可若是你們鏢局里面的人作案,得到鑰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念奴嬌嘻嘻一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鑰匙,炫耀似的在鄭丹青眼前晃了晃,便轉(zhuǎn)身去開那鐵箱子的鎖:“你說的這些祖上當(dāng)然也想到了,所以最后這把鑰匙,是在我這里的。”
鄭丹青點頭笑道:“這倒是好方法了,只是,萬一來人直接帶著鐵箱子離開……”
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因為鄭丹青倏然發(fā)覺,這鐵箱子的后半部分,竟然是直接溶嵌在了墻體當(dāng)中的。若真是想要帶著箱子離開,怕是得先費力氣把墻鑿開一半。
看到這里,鄭丹青不禁啞然失笑。
念奴嬌也跟著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手上開鎖的聲音咔嚓一響,沉重的鐵箱子被念奴嬌用力打開,里面便露出一張孤零零的卷軸。
多少有些避嫌的意思,鄭丹青即不上前也不動手,只是隔了一步多的距離微笑的看著。
念奴嬌倒是像獻(xiàn)寶的小孩子一樣,連忙將那畫卷展開。
入目是一位打馬穿樓的貴公子,身后鋪張開的隨從卻有一十八人,其中刀槍護衛(wèi)八人,年長打前站的仆從四人,周遭前后伺候著的小仆六人。如此浩浩蕩蕩穿街過巷,一身綾羅綢緞寶馬玉冠,其貴氣程度,著實讓人瞠目結(jié)舌。下面一方小印,書著“張萱”二字。
“聽說是張萱的畫,在洛陽城里就著一幅畫能換來宣慶坊的一處院子那。嘖嘖,我是不懂這些個東西,看著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你既然喜歡這些東西,想必是喜歡看的,我就帶你來瞧瞧?!闭f到這里,念奴嬌多少有了些羞澀的意思,只是這等羞澀,大部分都隱在了她太過壯碩的身軀中,讓人難以察覺。
鄭丹青這時候,卻不免有了些熟悉的感覺。
倒不是因為人,而是因為這幅《貴公子夜游圖》。
后世有這幅畫的仿作,卻是在鄭丹青師父手里,獨一份兒,外人是不知的,應(yīng)該是宋朝年間人們仿制的。
鄭丹青學(xué)畫時,這些名家舊作不知臨了幾千幅,這種高人妙筆,自然更不是臨一遍就可以的。
他記得清楚,這一幅《貴公子夜游圖》,他一共臨了二十一遍,才被師父認(rèn)作及格。
師父當(dāng)年對自己的要求可以稱之為嚴(yán)苛了,但是現(xiàn)在回頭想一想,若不是因為師父的嚴(yán)苛與眼界,自己現(xiàn)在有哪里會有這樣的成就?
只是可惜了,因為那一幅畫,自己魂游舊唐,師父也命喪在夏東風(fēng)那個女人手里。倒也可惜了這一手流傳千古的臨仿手藝,到自己這一代,竟然便終結(jié)了……
看著畫便有些神游物外,念奴嬌瞧他面無表情的臉色中,分明透露出幾分自己不解之色來,就不免有些擔(dān)心,“丹青丹青”的叫了好幾聲,才算是將他的思緒真正的拽了回來。
“從未見過這樣好的人物,一時竟有些呆了?!编嵉で嗟恍?,做著解釋。
念奴嬌聞言卻很開心,十分熱情的道:“那你慢慢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們還要等個三天才能出鏢那,這幾天你要想看了就叫我,我領(lǐng)你來就是!”
鄭丹青莞爾道:“那道不必,這來來回回的叫門開鎖太麻煩,更何況這東西又十分貴重,一旦其間再出了什么紕漏也不好?!彼S口又多問了一句,“對了,你們這個鏢走的倒也有趣,不用著急的么?”說罷,他便就著并不算明亮的光,開始細(xì)細(xì)的賞玩起畫作來。
自己原本臨的畢竟是仿品,如今真跡擺在眼前,鄭丹青下意識的就找尋起那些不同的地方來。
“嗯,說是那邊定了時間驗貨,不能早也不能晚的,就索性放在我們這存放幾天。反正這幾天保管的錢是另算的,我們也不吃虧……”說到這里,念奴嬌發(fā)現(xiàn)鄭丹青早就已經(jīng)被那畫完全吸引了去,根本聽不到自己說話了。
一時不禁吐了吐舌頭,也不去催促她,反是在一旁坐了,托著腮開始目不轉(zhuǎn)睛的看他。
要是自己晚一點成婚就好了,既然都是找人入贅,何必非得聽爹的話,找那個裴風(fēng)那。哼,五大三粗的男人,一點都不溫柔,哪像丹青……
不過現(xiàn)在來看,丹青也可以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的吧……
少女情懷總是春,她專心無比的看著沾滿了她心田的男子,男子專心致志的看著眼前的畫。
惶惶然的,有一種念頭就從念奴嬌的心底浮現(xiàn)了出來。
要是能夠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
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念奴嬌哪里知道鄭丹青是千年之后的靈魂,他那樣的丹青傲骨,又怎么可能在這樣一座小小的院子里屈就一生呢?
……
……
所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張萱的《貴公子夜游圖》一入得念家,念家的防護措施立刻都提升了幾分。尤其是靠近那藏畫院子的,更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崗,每個人都瞪著大大的眼睛,恨不得要把來人刮去三層皮才算。
擺著這樣的架勢,即便日后念奴嬌又邀鄭丹青前去看畫,他也不愿再去了。不為別的,實在是被人瞪得難受,尤其自己的身份擺在那里,每一個自命清高的鏢師見到自己之后,不免流露出十分不屑的樣子來。鄭丹青也懶得去觸這個霉頭。
但他還是很感謝念奴嬌,畢竟這張萱的真跡是他前所未見的,回去之后又不免再用心調(diào)了兩盒胭脂,送給了她。
念奴嬌十分開心,這幾日竟然也開始畫上妝來。
憑良心說,要是她坐在那里不動不開口,安安靜靜的,還能讓人覺得是個文靜靜的胖美人。
就是千千萬萬動彈不得,一旦稍微有些舉手投足或是開口的動作,美感當(dāng)即就會被破壞的徹徹底底……
眼見著《貴公子夜游圖》在念家風(fēng)平浪靜的呆了三天,府里的鏢師們不免都松了一口氣。
明日便是啟程送鏢的日子了,離這趟鏢的成功又近了一步。
是夜,鄭丹青正在自己房里擺弄筆墨。
自那日看過真跡之后,鄭丹青就將真跡與仿品不同的幾處地方,來來回回的研習(xí)了一番,如今也已經(jīng)研究的差不多了。
畢竟是當(dāng)代大家,人物細(xì)節(jié)上的層次仍是讓鄭丹青驚嘆的。
贊嘆著放下筆,鄭丹青便聽到外面隱隱的傳來吵鬧之聲,再細(xì)細(xì)去聽,似乎有“捉賊啊”三個字在其中穿插著,而后便是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兵器相擊的響動。
到底是難避這一遭。
鄭丹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也不出門去瞧,反而重新入座,繼續(xù)完成這幅臨仿的畫作。
這一夜,風(fēng)高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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