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

馬不停蹄地趕路兩日兩夜才到達胡州。 我亮出腰牌，護城的侍衛(wèi)連連行禮。 我要進城，他卻不肯。 「半刻鐘前，流民作亂，卑職等人才將暴民壓下，陛下龍體貴重，切不可沖動行事?！?「無妨，朕就是為暴民來的?！?城外一片狼藉，附近只有一座破敗卻依舊擺放著貢品的城隍廟。 我要進去整理衣冠。 可是皇帝袞服繁瑣，我還沒系好腰帶，頭上的旒冕便墜到腳邊。 我正要低頭，卻聽到裴蘅清雅的聲音。 「我來吧?！?他俯下身撿起我的十二旒冕，而后彎下腰，替我系上腰帶。 垂旒的珠子在耳畔輕響，裴蘅扶正我頭上的冕冠。 他個頭比我高一些，不低頭時，只能看見光潔的下巴。 「好了?！?他垂眼看我，見我同樣目不轉(zhuǎn)睛，眼中似有星子閃爍。 裴蘅突然往前親了親我的唇。 這種時刻，他竟然還有這種興致。 我連忙將他推開，領(lǐng)著私衛(wèi)走向城門。 城門推開，一片死寂。 各家各戶門窗緊閉。 我和守衛(wèi)一樣戴上藥草浸過的麻布遮面，先一步走進了附近唯一的醫(yī)館。 皇帝親臨的消息沸沸揚揚，我只是在太醫(yī)身旁問話，便有許多人好奇地在門外偷看。 我沒讓侍衛(wèi)趕人，第二日便換了便服再去醫(yī)館幫忙。 「陛下——」 「我?guī)湍?。?我接過面前的少年，將湯藥灌進他的嘴里。 他燒的渾身滾燙，意識不清地抓著我的手喊阿娘。 我的到來不廢一兵一卒便消解了百姓的暴亂。 我沒有掩飾身份，也不曾廣而告之叫人參拜。 我知道，親力親為做事比一萬句話頂用。 他們不是鬧事，只是自覺沒有生路，想要搏一搏。 我來之后，城中官員也有了主心骨。 粥棚，藥棚，醫(yī)館有條不紊地開放著。 城中侍衛(wèi)幫著救治不能動彈的病人。 可現(xiàn)在的藥方也只能緩解病癥，為許多重病的人吊一口氣。 若是不研制出真正救治的方子，那些老弱婦孺都會熬不過去的。 生死面前，皇帝也無能無力。 可是嶺南根本沒有找到什么叫百里軒的男人。 十天不到，我只能看著我的子民一個一個死去。 粥棚前的人越來越少，城外焚尸的煙彌久不散。 我照常出門，一個女童撲過來抱住了我的腿。 「圣上！圣上！救救我阿娘好不好？她已經(jīng)吃不下藥了，圣上！」 「娘親說你是天子，邪祟不敢近身的，你來了，大家都會好的……」 「你救救她好不好？珍兒給你磕頭了，珍兒給你磕頭了！」 她的腦門將地板砸得悶響，我連忙扶她:「好孩子，你先起來……」 她額角有血，稚嫩的臉上一片絕望。 「他們說聽話喝藥就能好，為什么我們天天喝藥卻還是會死呢，圣上？」 「你救救我娘吧，你們救救我娘吧！」 侍衛(wèi)想要拉走她，她卻死死抱著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喊著讓我救她的母親。 她的呼救像一道信號，四周寂靜的門戶里不約而同地有人走出。 「根本就沒有用！這藥根本就不是防病的，是催我們?nèi)ニ赖模　?「我兒就是喝了藥，當夜就去了啊……」 身側(cè)的侍衛(wèi)大聲呵斥，想我們靠近的人卻越來越多。 我看著那一張張或痛苦或麻木的臉，想要說什么，卻只覺得無力。 「諸位請聽朕——」 啪。 一碗藥汁迎面潑在我的臉上。 滿眼怨毒的男人指著我脫口便罵:「狗皇帝，你是不是自己藏了藥，否則這么多天，你怎么沒有生病？！」 「對啊，對啊！他們自己有靈藥，卻要用這些玩意兒騙著我們?nèi)ニ溃　?「之前的消息沒有錯，他們根本就是想要屠城啊，這群黑心爛肺的畜生?。　?「他肯定是假的，真皇帝就在京城逍遙快活呢，哪里會來著里管我們的死活！」 「陛下！陛下！先送陛下走！」 原本安定下來的百姓在十多天后奮起，比原先的幾次動亂還要嚴重。 他們團團圍上，隔著侍衛(wèi)不停地扯我的衣袖。 或求我給他們救命靈藥，或罵我無用，眼看他們?nèi)ニ馈?興許他們也清楚我掏不出靈丹妙藥。 只是死到臨頭，我?guī)淼乃邢Ｍ甲兂闪思颖兜慕^望。